皇帝立馬推開身邊獻媚的美人，道∶“如斯男子，隻在朕之下。跪什麼跪，朕才舍不得。”
    “這可真是除日月之光，雪色姚黃之外的唯一顏色了。”
    皇帝理了理明黃袍服，翻開桌案上的折子，“你叫雲宴，好名字。朕名諱洛城，你得記得，日日可都要溫習。”
    洛城笑的狂妄，雖想美人早入懷，不過還是有眼色的，他自然看的出雲宴眼底冰寒，淩冽如山川俱飛雪。
    但他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何況一個臣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要雲宴做塌上歡，也是恩賞臣子。
    洛城其實麵容不錯，數年養尊處優天生一種高高在上的尊貴。隻是眼底青黛，腳步虛浮，一看便是沉浸在脂粉堆裏，隻有個花架子和一個破破爛爛的身體。
    壽數隻餘五年，雲宴想，龍氣也很稀薄，是亡國之君的象征。
    雲宴並不搭話，讓洛城不甚滿意，美人美則美矣卻不懂情趣，一塊木頭。也罷，以後時日還長總有他調，教好的時候。
    大殿安靜了一瞬，賀九天覺得，皇帝大約不會看他寫的折子，隻好隻說。
    “陛下，此次出兵，雲道長居功至偉，微臣願為他請封。”在他看來，出兵戎族根本沒錯。
    戎族欺他北周百姓，搶奪北周糧草，騷擾北周邊境。他發兵戎族，何錯之有！
    這是一個將軍來看，他庇護邊境百姓乃是職責所在。但若是一個皇帝來看，臣子不聽聖旨，獨斷專行，還毫無悔過之意。這是要做什麼，龍椅要不要換你來做？
    如此行徑，與謀逆何異！
    洛城是不理政務，但他不傻。多年來隨心所欲更是不容許有人忤逆他。
    “如此看來，大將軍還真是勞—苦—功—高。”他格外加重了最後四個字的音調。
    “不過朕可從沒下旨令你鎮壓戎族。無令而動，你是覺得朕還要嘉獎你？不尊皇命，若是人人效仿還要朕這個皇帝——做什麼！”
    雲宴不合時宜的想，你這皇帝確實不曾為天下做什麼。
    不過本事雖沒有，洛城還是有些皇帝的氣場的。畢竟養了二十多年，儀態也曾有專人教習過。
    他本想去踢賀九天，卻中途頓住，明知故問道∶“你舉薦雲宴？”
    隨後眼中閃過什麼，便越來越亮，仿佛想到了一個極好的主意。
    剛剛還訓斥賀九天的皇帝突然拍了拍他肩膀，誇道∶“不錯，既如此，那你解甲歸田吧。朕給雲宴安排個好職位。”
    賀九天猛然抬頭，他沒想過皇帝真會將他斥出朝堂。但皇帝好似沒發現他的眼神，自顧自說道∶“朕想到了，就封為從三品神策禁衛軍統領，日日陪伴在朕身邊。”
    他揮手讓首領太監帶賀九天出去，既是草民在待在這便不合適了。
    賀九天從一開始的震驚於皇帝的絕情到看出事情也無轉圜餘地，一怒之下憤而離開。
    “不必他送，草民自己走。隻是雲道長有大才，陛下還請三思。”
    雲宴見他們說完，也是抬腳就走。
    他倒不是趕著去安慰賀九天，他不開口也並非不願施以援手。
    隻是這般結局，於賀九天來說已是不可多得的好命數了。
    “命數？”賀九天曬照一聲，他倒是不怪雲宴沒幫他說話。他知道雲宴不是那種人。況且見了皇帝不跪又怎麼會怕。
    他隻道∶“看來我命不好啊。”
    他還有心情調侃自己，雲宴卻一本正經的點頭。
    賀九天有些好奇，“能說嗎？”
    雲宴搖頭。
    “好吧。”他也聽說過道士不能泄露天機會遭天譴。
    他格外正式的對雲宴行了個禮，又叮囑雲宴小心皇帝，他總覺得皇帝看雲宴的眼神不對。
    可惜他一個連女子手都沒牽過的，哪裏想的出皇帝在想什麼。隻是本能覺得不對罷了。
    賀九天道∶“告辭了，保重。”
    雲宴端正還禮。
    夏日光陰盛大，粉紫的菡萏在水中搖蕩。近處看的格外清楚，蓮葉上的紋路都窺見一二。遠處卻有些模糊。
    賀九天的身影漸漸隱入菡萏花叢，漸漸模糊消散。身上仿佛還被水珠打濕，最明顯的就是三股濕潤的水汽泅濕了脊背。
    恰如他的命數，分出三個。
    斥出朝堂，小隱於林，為一。
    叛軍作亂，固守皇城，萬箭穿心，為二。
    得罪權貴，宦臣作亂，陰謀中計，極刑處死，為三。
    既然後來兩個死亡並無價值，不如現在離開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