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宴一向隻有劍刃破空聲的庭院今日突然傳來刨木頭的刷刷聲。
    一身湖藍色錦袍的殷行舟從比他人高的桌子上冒出個小腦袋來，臉上身上還沾了不少木屑。
    今日，已經是簫將軍出征一個月後，白玉陶瓷一般的小皇子埋在一群上好的木頭中，給手上一隻小巧的木雀塗漆。
    人雖小，做出來的東西卻已經帶了幾分匠心，活靈活現，透著靈氣。
    糯米湯圓般雪白的腹部，圓圓小小的翅膀黑白條紋相間，黑豆一般的小圓眼睛點綴在白玉一樣的圓腦袋上，長長的黑色雀尾比自己的身子都大。
    然而總體長度也隻有兩個巴掌大罷了。
    殷行舟滿意的看著掌心的芝麻湯圓，露出兩個甜甜的梨渦就跑出去找雲宴了。
    長身玉立的人仍舊在練劍，仿佛天地間隻有練劍這一件事，搖晃的竹葉飄落下來想落在他前襟，卻被劍氣遠遠蕩開。
    天地間孑然一人，疏冷的連一片竹葉都不肯留下。
    淡色的雙眸自始至終不曾倒映任何事物的影子，隻有一片空明積雪，巍峨山巔。
    “宴哥哥，宴哥哥，這是我做的一個小玩意，送給你。”
    竹影晃動間，雲宴收劍回鞘，端端正正的收下了一個八歲小孩做的玩具，不見一絲敷衍。
    這從來就是個嚴正端明之人，便是孩子送的小玩意也會鄭重收下。
    並細細詢問回禮，“你想要什麼。”
    “我沒有想……”殷行舟轉了轉烏溜溜的那眼睛大眼睛，粉雕玉琢的小臉露出一個期待的神情，“我可以和宴哥哥學劍嗎？”
    “我也想做一個厲害的劍客，將來保護宴哥哥。”
    單聽話語這確實是個貼心小棉襖，不過若是看到他平日裏抱著一張砌雪的小臉看著《四國論》，《天下大勢》，《梁國國策》。
    麵無表情的巴掌小臉上滿滿的冷漠，就知道反差多大。
    理解此時恰好出來摘葡萄吃的小道士一張錯愕的臉。
    小道士，也就是穆一飲。還帶著嬰兒肥的嫰乎乎小臉上都是不忍直視。
    他這朋友，真是，真是像極了討好心上人的卑微人兒。若不是他知道殷行舟心裏隻有報仇和皇位，看那甜甜的小梨渦還真就被騙去了。
    至於殷行舟是否行騙，雲宴並不在意。
    人以麵具待他，那麼他就看麵具。人若以真心待他，他亦真心相待。
    真真假假，他心中自有衡量。便是害他，也逃不過一力降十會這五個字。
    或許可愛的事物總能讓人寬待，殷行舟刻意扮乖，身上卻擁有一股子自帶的皇室貴氣。
    太子之位，真真正正的天演貴胄。
    梨渦兩點，格外給人一種征服的滿足。
    不過雲宴隻是作為收下木雕雀兒的回報，他道∶“可。”
    “我會教你，數九三伏，不可懈怠。”
    這一教，就教了七年。雲宴也為殷行舟解決過數次暗殺。
    不過雲宴是修者，不得妄殺凡人，所以他通常打暈那些人就丟給了殷行舟。
    幽靜的道觀中，劍招破空聲時有傳來。一大一小兩道身影交織在一起。
    大的自然就是雲宴，一身素白衣袍，真如積雪空明，皎月高潔。此時正指導著一個麵容尚顯稚嫩，卻格外矜貴的小人練劍。
    那小人自然就是殷行舟，他說來其實不小，不過十五便七尺有餘。
    “宴哥哥，這樣對嗎？”殷行舟有些苦惱這式劍招。練了許多次仍是不對。
    花朵一般穠麗的容顏染上一層憂慮，仿若盛極的牡丹被雨水打濕了花瓣，真真可憐可愛。
    雲宴半身環抱住殷行舟，修長的五指覆蓋住殷行舟白玉無瑕的手。輕描淡寫的揮出劍柄就有一聲空氣爆鳴。
    雲宴∶“力道不夠。”
    兩人挨得極近，呼吸交纏，卻並不能讓他有分毫曖昧心思。
    他始終是那山巔之雪，高空之月。是水墨潑灑而下最鋒利濃烈最冰冷透徹的一把劍。
    殷行舟無聲歎了口氣，明明是他故意出錯，蓄謀音遊，偏偏七年來這人都無動於衷。他真是媚眼拋給了瞎子看。
    殷行舟蹙起了眉，“可你昨日才誇我為你按摩力道不錯。”
    雲宴∶“兩者如何相提並論，一個是技巧一個力道。”
    這小孩最近總愛往我身上湊，莫不是想要什麼東西，卻不便開口？
    瞧這眼前人眼神單純的和他衣袍一樣白淨，殷行舟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還偏偏就要得到這個人了，他非得讓這人癡迷他到不知今夕何夕才行。
    心思一轉，殷行舟就軟軟的靠在雲宴懷裏，“宴哥哥，我沒力氣了，你放我一次好不好，我下次一定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