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聰踏星而歸，腳步輕快的在地上掠過，像隻歡樂的小鳥。他用力嗅了嗅老小區特有的味道，他抬頭看了看自己家的陽台，燈光穿透窗戶，燈亮著說明家裏有人。他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梯，打開門腦袋不由自主先看向廚房，這時梅阿姨也探出腦袋，和易聰打著招呼，易聰也微笑著向她問好。
    “阿姨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沒事，還有兩個菜就好了，你爸爸去樓下買酒了，一會兒也就上來了，你先去洗手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易聰洗了手還是站在廚房門邊看著梅阿姨翻動鍋鏟，廚房的飯菜香氣從抽煙機往外飄向四周，這老小區的飯菜香也有我家的一份了，易聰開心的想著。
    易虎抱著一箱啤酒上樓，易聰正在擺碗筷，於是梅阿姨就去開了門。
    “喲，小兔崽子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又上哪鬼混去了，出門也不說一聲，你說是煮你的飯還是不煮？”
    “易聰一早就回來了，還幫我幹活呢，哪有當爸的這麼說自己兒子的？”
    易虎哼了一聲，他從箱子裏拿出三瓶啤酒擺在飯桌上，還給易聰倒了一杯，易聰將酒杯推回去給他。
    “您喝吧，我不喝，梅阿姨喝酒嗎？”
    梅阿姨搖了搖腦袋，夾了一塊魚肉放在易聰的碗裏。
    “你還在長身體，最好是不要喝酒，多吃菜。”
    “哼，在這裝什麼大尾巴狼，不喝拉倒。”
    易聰沒有說話，咬著筷子突然想起了唐嘉瑜苦口婆心的樣子，笑了起來。
    梅雲給易虎使了個眼色，又看見易聰嘴角還沒消散的笑容，稍稍安了些心。她剛和易虎在一起的時候，就聽說易虎的這個兒子性情古怪，叛逆又任性，相處了這些天她覺著這個孩子隻是缺乏關心，隻要真心對他好，他也是懂得感恩的。
    飯後罕見的，易虎和易聰都坐在客廳看電視，這些年來，他們除了吃飯的時候同時出現在餐桌上，很少會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聊天說話。
    易聰看著梅阿姨拿了換洗衣服進了衛生間，用手肘碰了易虎一下，易虎隻哼哼了一聲，目光還停留在電視節目裏。
    “今年過年你帶著梅阿姨回家嗎？”
    “不回。”
    “那你們倆現在住在一起有打算結婚嗎？你不帶她回家看看見見親戚什麼的？”
    易虎聽了這話一愣，轉過頭來看著易聰。
    “你這小子想得還挺多，大人的事也操心上了。”
    “是你自己和我說你要收心好好過日子的，人家是一個好女人你就要好好待人家，不能虧待她，如果不是認真的就不要往家裏領。”
    “你個臭小子，你是老子還是我是老子，你還管到我頭上來了！”
    易虎給了易聰腦袋一下，打的易聰有些發暈，他眼裏的惱怒在對上易虎的一瞬消散殆盡，他冷冷一笑什麼也不再說了，回了自己的房間。
    易聰拿起枕頭邊的喬巴，雙手捏了捏玩偶的雙頰，歎了口氣，說實話他並不生氣易虎這樣對他，這麼多年了早已經習慣，他對他有好臉色易聰自然也尊敬他，如果沒有當爸的樣子他也懶得裝孝子賢孫。他盤算著，從明天開始就去酒吧兼職當服務生，這樣一個寒假下來估計也能賺幾百塊。他拿到工資後要把錢存起來，等一畢業就搬出去住，他心裏構畫著未來藍圖，剛剛的不快也慢慢消散。
    第二天的早餐是小餛飩，易聰坐在桌子上吃著，梅雲坐在他旁邊，眼裏有些猶豫。
    “梅阿姨，怎麼了？”
    “易聰，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你隻要負責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學習，不要為了大人的事操心難過，你爸爸他的心還是好的，隻是有些時候……”
    估計是昨晚的爭執被她發現了吧，易聰沒有多言，順從地點了點頭。
    “你爸爸對我很好，阿姨很開心能和你們在一起生活，我是個命不好的人，也沒有什麼親人了，我把你們當作最親近的人，你不要為了我和你爸爸吵架，自從跟了他我也不在乎那些外在的東西了。”
    易聰看見了這個四十多歲女人外漏的哀傷，他卻不敢去深究和猜尋，好在她很快調整了情緒，又笑吟吟拿了桌上的空碗去廚房清洗。
    “讓它隨風去，讓它無痕跡，所有快樂悲傷所有過去通通都拋去，心中想的念的盼的忘的不會再是你，不願再承受，要把你忘記……”
    演唱者將歌曲裏的情感發揮的淋漓盡致，酒吧多是傷心買醉之人，氛圍到了眼淚還是該有幾滴的。
    易聰這時沒有閑情逸致去欣賞動人情腸的歌曲了，他像個陀螺一樣轉個不停，酒吧裏的卡座座無虛席，易聰甚至懷疑這些人是從地裏冒出來的，就如雨後春筍，一到晚上連吧台前的高腳椅也坐滿了人。
    白天清閑的時候易聰就跟著吧台裏的調酒師學習調酒，客人多了就當上酒的服務生。他在這些瓶瓶罐罐裏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份快樂，不同的配方拚湊出不一樣的品味，每一份都是獨一無二的魅力。
    易聰在調一杯長島冰茶，將四種基酒與君度倒進雪克杯快速搖晃，他還沒學會花式調酒就省略掉花裏胡哨的動作，將雪克杯裏的液體倒進裝了冰塊的直飲杯，再將適量可樂倒入其中，長吧勺在指間轉了兩轉，攪動著杯子裏的冰塊，最後放上新鮮的薄荷葉裝飾即可。
    “可以呀你小子。”這個坐在吧台前的紅發男子是這家酒吧的老板，也是易聰從小就認識的一個大哥哥，兩家的大人是朋友，易聰上技校以後沒錢花了就會來幫忙端盤子。之前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而這次，易聰想好好幹。
    “航哥，我想在這裏上班。”
    紅發男子喝進去的酒差點噴了出來，嗆了一下。
    “認真的？你不是還沒畢業嗎？”
    “這破學不上也罷，上班了自己賺錢自己花，多自由啊，我很喜歡調酒，我會好好學的。”
    “嗯，小聰學的很快。”正在給客人調酒的正式調酒師也搭腔幫著易聰說好話。
    “怎麼著也得等你畢了業再說，我要現在就收留你我爸知道了可不得找我麻煩，你現在能好好給我準時準點上班，我再考慮要不要你。嗯，該說不說，調的味道還蠻正。”紅發男子小口地啜飲著，易聰見狀也開心起來。
    “嗯航哥，我會好好幹的！”
    有事可做的易聰每天都很快活，在家睡到日出三竿再起床吃午飯，下午就去酒吧裏幹活，到了淩晨才回來。
    易虎從不多問他的事，倒是梅雲問了兩回，易聰也實話實話，後來估計是去向易虎求證了，才放下心來也不多說了，每天早上做好飯菜才去上班，這讓易聰很是感動。
    除夕夜還是照常去酒吧上班，易聰就起了個早床，吃過早餐後，和易虎一起去了菜市場。菜市場裏人山人海，擠得不行。
    梅雲在看年畫，還選了一副春聯，易虎倒是很大方的掏錢包了，易聰嘖嘖稱奇但也覺得理應如此。他們買了很多菜，回程時三個人的手裏都滿滿當當的。
    路上經過花店時，易聰注意到梅雲的目光一直駐足在店裏的花草上，但她的腳步並沒有為此停留。
    回到家後，廚房裏就變成了梅雲的地盤，易聰幫著抹漿糊，貼春聯和年畫。
    “咱們是不是就沒貼過春聯啊，老易？”
    “好像是吧。”
    “看來有對象的和沒對象還是很大差別啊，今年不出去打牌了吧？”
    “誰說不去的。”
    “嘖，還去啊，真是dog改不了……”
    “易聰你別逼老子在這大好的日子裏抽你！”
    “嘿，你還聽得懂洋文呢。”
    “你會單詞的還不一定有我的多，我還小學都畢業，我看供你讀這麼多年書都是白讀，技校還是花錢塞進去的，我也不指望你以後有多大出息，以後出來工作了老實上班好好做人，別給我惹禍讓我過上幾年安生日子。”
    “我哪有給你惹禍，就以前打架喊家長這事好幾年沒發生了吧，你用得著念一輩子嗎？”
    “哼，我以後還得念給我孫子聽。聽說你在蔡航那酒吧幹活？”
    “嗯，對啊，就偶爾調酒，平時端端盤子什麼的。”
    “我原本不想說你的，但看在是在阿航那裏我也就不管你了。在這樣的娛樂場所上班，你自己要小心，說話做事多幾個心眼，酒吧裏什麼人都有，要注意安全，臭脾氣也得收一收改一改，別得罪了人還不知道，也不要給阿航惹禍。”
    “好啦，知道了，真是年紀大了人也囉嗦起來。”
    “你要是去正經地方幹活我就不囉嗦，我囉嗦也是為了不給我自己添麻煩，哼別到時候說我這個當老子的沒教你！”
    “我知道了，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嚇人，這個工作也很正經，再說了航哥看著我你有什麼不放心的，我還想著畢業之後直接去那裏上班呢。”
    “哼！說不聽的東西，你愛怎樣就怎樣，自己賺的錢自己收著，別亂花。”
    “還說我呢，你的錢有沒有存起來？別老想著出去打牌，陪著梅阿姨上街逛逛，給人家買點衣服啥的。”
    “聒噪！你老子現在不賭了，錢都存起來養老，你蔡伯伯約了我打牌，本來不想去的，但你現在在他兒子底下幹活，我少不得去陪陪他。”
    “今天除夕人家約你幹嘛？別人都一家團聚吃團圓飯呢。”
    “你也知道今天除夕那你晚上幹嘛去，他約的不是今天，估摸後天吧。”
    “我那是為了工作，不一樣的好吧。”
    易虎隻翻了個白眼，梅雲在廚房喊他，他就進了屋子，易聰也拍了拍手，欣賞了一會兒自己貼的春聯，不錯不錯，真工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