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聰不知道自己懷著怎樣的心情回到家的，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了，也有些可氣。他不斷的自我催眠，像唐嘉瑜那樣優秀的人自然是受歡迎的，他氣自己沒有上前去打招呼，但更氣的是唐嘉瑜不曾回頭，隻要他回頭，他就能發現跟在他們身後的他。
    易聰就這樣傻乎乎地跟著，直到分岔口，易聰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傻下去了，他們右轉，易聰左轉後大步奔走。
    易虎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見門把轉動的聲音，看見了易聰麵無表情地進了門，喊他也沒答應，易聰把門關的砰砰作響，易虎罵了兩句。
    易聰把門反鎖，他現在什麼也不想聽，他把書包摔在椅子上，把自己摔在被窩裏。
    被子柔軟蓬鬆，還帶著陽光的味道，他坐起來一看，床單和被套都換了，家裏會做這些事的人隻有那個梅阿姨了，他歎了口氣，心裏稍稍安慰了些。
    易虎來敲門，說梅阿姨今晚要加班，他問易聰晚上要吃什麼，易聰沒胃口，易虎也沒多勸，自己下麵條去了。一時間，又恢複了靜音的狀態。
    他坐在書桌前，想著今天老師布置的作業，發起了呆。原本的計劃是跟著唐嘉瑜一起寫作業的，他便留意了今天的作業，想著好歹也做個樣子，現在看來用不上了。
    易聰腦海裏是唐嘉瑜打籃球的樣子，是他和同學在一起開心的樣子，這些事才是他應該做的吧。
    他又想了想，唐嘉瑜和自己在一起的場景，他們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不會也不合適融入那個圈子。
    算了吧，易聰，算了吧，他這樣勸著自己，作業本上卻出現了一個濕潤的小圓點。易聰看見了，連忙合上了本子，將本子扔回書包裏。
    他們再一次相見，那是易聰放寒假的第一天，他去路口的便利店買煙，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連帽衛衣，因為天冷他將帽子戴上了，他拿著煙往外走著，卻撞到了一個人，抬起頭的那一瞬間，他咬著煙蒂的動作一頓，差點把煙弄掉了。
    “你怎麼一直沒來找我呢？”
    唐嘉瑜和易聰坐在便利店門口的長凳上，他看到易聰的劉海變長了，就要遮住了眼睛。
    易聰狠狠吸了口煙，語氣很冷淡：“期末了大家都忙。”
    唐嘉瑜當然也感覺到了易聰的冷淡，他找不到原因，想想應該是最近都沒在一起玩，所以有些生疏了。想到這他重新開口。
    “那你最近過得怎麼樣？我每次練拳都會從這條路走，就想著能不能遇到你，你看，我們果然還是遇上了。”
    易聰夾著煙的食指顫抖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要去拳館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易聰還是沉默地吞雲吐霧沒有回答。
    “好吧，那我先走了，回見。”
    唐嘉瑜站起來，看了看易聰，向他揮了揮手，真的走了。
    “靠！”易聰將煙頭扔在地上，他看著唐嘉瑜消失的方向。
    易聰透過窗戶看著唐嘉瑜，他背對著易聰，在不斷擊打一個梨形的球。易聰不由想到那天一直看見的背影，其實究根結底，如果易聰喊住他，他一定會回頭，甚至可以看見那含笑的眼眸，是自己怯懦，怪不得他。
    易聰靠在牆壁上，與唐嘉瑜隻有一牆之隔。他認識到了唐嘉瑜的認真，他做什麼事都很認真，耳邊傳來拳頭擊打在沙包上的砰砰聲，偶爾唐嘉瑜會中斷休息，和一個男人聊天，那個男人估計是這個拳館的老板。
    易聰發現樓道裏有幹淨的硬紙皮，他搬過來墊在地上，腿酸了就坐下來，毫無形象可言。易聰也不知道他到底等了多久，還好今天的風不大，還有晴朗的太陽，暖洋洋的照在身上，不遠處有一隻橘貓蜷縮著沐浴陽光。
    他晃了晃煙盒，煙盒裏傳來細碎的聲音，如果抽完這兩根煙唐嘉瑜這個混蛋還沒出來自己就回去，他覺得自己這樣傻乎乎的等著簡直蠢爆了。
    唐嘉瑜出了一身汗，他在自己的包裏翻出毛巾擦汗，擦完了又裝回袋子裏，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拿起外衣和康哥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唐嘉瑜剛出門就聞到了濃烈的尼古丁的味道，他皺了皺眉頭，就看見了易聰坐在地上，腳邊散落了很多煙頭。
    “你怎麼坐在地上？”
    唐嘉瑜向易聰伸出了手，將他拉了起來。
    “我在這裏等你。”
    唐嘉瑜隔著紙巾將地上的煙頭撿了起來，易聰見狀拿出了空煙盒，示意唐嘉瑜將煙頭丟進來。
    “我記得你這包煙是先前在小店剛買的吧？你就這一會兒功夫全抽完了！”
    唐嘉瑜皺著眉，其實完全不用問，光是地上的煙頭和易聰身上的味道已經給出了答案，他有些煩躁，說話聲音也有了情緒。
    易聰沒有說話，將地上的硬紙皮放回原位便走了。唐嘉瑜跟上易聰的腳步，拉住了他。
    “易聰，你怎麼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你有什麼事可以和我說，我們是朋友，我會盡力去幫你。”
    易聰頓時覺得自己真的很煩人，很無理取鬧，他有些待不下去了，他想立刻消失在唐嘉瑜的麵前，真的是丟人。
    “沒什麼，我隻是剛好經過，抽煙是因為我本來煙癮就很大，對不起，我先回去了。”
    他想掙開唐嘉瑜的手，但是唐嘉瑜的力氣很大，他也沒有勇氣和唐嘉瑜對視，隻能盯著腳尖沉默著。
    唐嘉瑜放開了易聰的手，換了一個動作，他輕輕拉著易聰的手，往大路走去。
    “我不是傻子，你肯定發生了些什麼事，如果你不願意告訴我也沒關係，但是你不能再這樣糟踐你自己的身體，我們都還在發育，你吸入那麼多的尼古丁會嚴重影響你的身體，這個不是開玩笑的。”
    “唐嘉瑜，你幹嘛要管我，幹嘛要為了我生氣！”鼻子一酸，易聰竭力忍著眼眶的溫熱和酸澀，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
    “易聰我拿你當朋友，是朋友就要互相幫助和關心，我覺得我這麼做沒有錯。”
    “你對每個人都這麼好，你的朋友也不止我一個，你不用和我這樣的爛人在一起。”
    一滴液體落在唐嘉瑜的手上，他愣了愣，易聰甩開了唐嘉瑜的手往前走著。易聰真的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沒事出來買什麼煙，買了煙幹嘛還要來這裏等著，等著就算了為什麼要說那些話。他越想越氣，居然沒有聽見後麵亦步亦趨跟著的腳步聲，直到麵前出現了一堵肉牆，易聰抬頭看著唐嘉瑜。
    二十分鍾後，他們坐在音樂悠揚的咖啡廳裏，白色的桌子上墊了歐式的簡約蕾絲桌布，複古玫瑰浮雕咖啡杯，連裝蛋糕的碟子也是一樣的花紋。
    “有問題就找出問題，解決問題，解決不了的問題就想辦法平靜的去接受，你說吧。”
    唐嘉瑜雙手疊放在桌上，目光灼灼看著易聰。
    “我真沒事，我就是嫉妒。”
    “嫉妒什麼？”
    “嫉妒你啊，嫉妒你長得帥成績好朋友多家裏有錢。”
    看著唐嘉瑜一臉的詫異，易聰歎了口氣，說出來感覺好點了但沒有完全好。
    “真心話？就因為這個？”
    易聰鼓起勇氣，說出了那天的事情，他終於說出來了，此刻他也不怕唐嘉瑜會怎樣看待他，即使他現在站起來轉身走人，易聰也沒什麼好說的。
    唐嘉瑜歎了口氣：“你怎麼比女生還小心眼啊！再有下次，你一定要喊住我，或者要來找我就提前打個電話，我等你，別因為這些誤會，讓彼此傷心，可以嗎？”
    易聰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楞楞地點了點頭，唐嘉瑜從背包裏拿出筆和紙，寫下一串數字，遞給了易聰。
    “上麵是我家的電話，收好了。”
    唐嘉瑜這下才有心情享用美食，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對麵的易聰也跟著吃起了東西。他突然發現易聰的耳朵上多了點東西，銀色的光芒流轉，易聰一直戴著帽子看的不太真切，現在唐嘉瑜才注意到。
    “你的耳朵？”
    易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摘下了帽子，露出了左耳。左耳上有兩個耳釘，耳釘附近的肉色泛著粉紅，看上去是新打不久的。
    “昨天下午去步行街紮的，是不是很難看？”
    “那你蠻有意思的，你不是因為喜歡才去打的嗎？”
    易聰抿了抿嘴唇：“我是喜歡，我覺得很酷，但是我……”
    後麵的話易聰沒有說出來，唐嘉瑜收了笑容，很認真地對易聰說：“每個人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利，即使你喜歡的和別人不一樣，如果你真心喜歡，就不要去在乎別人的眼光。但是不要做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比如抽煙，而且你抽的不是一點半點，這樣做是非常不好的，我希望你可以改掉這個習慣。”
    “好啦，我知道了，我不會再這樣了。”易聰表現的非常糾結，但唐嘉瑜知道他把這話聽進去了。
    “我後天的飛機，要等開學前才能回來。你們學校也放假了吧？你春節和你爸爸一起過嗎？回不回老家？”
    易聰剛剛有些好轉的心情又低落了下來，他捏了捏叉子：“我記事以後就沒有回過老家，我爸也沒有回去過，我寒假會去酒吧裏幫忙，賺點零花錢。”
    “是你上次帶我去的那家嗎？”
    “嗯，年底了回來的人也多了，正是忙的時候。”
    易聰聊起了在酒吧兼職時遇見的各種奇葩的事，唐嘉瑜也覺得很新奇。日漸西斜，又到了分手的時候，他們約定來年再見。
    唐嘉瑜在回程的車上沉思，腦海裏浮現著易聰那冷如冰霜的臉，還有他拳館外坐在地上的樣子，和那滴突兀的淚滴。
    他回想起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易聰其實很孤單，然後他走到了他的身邊，他慢慢展開內心接納他，他的家庭也很特殊，所以他比別人敏感脆弱。
    易聰也的確和他身邊的同學都不一樣，就是這一份不一樣，讓唐嘉瑜對他起了好奇，起了憐憫，他想如果有個人陪著他，肯定會好一點吧，所以唐嘉瑜主動了這一回。
    以後，再多在意點他的心情吧，唐嘉瑜心裏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