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詫異的看著他。
    這是這段時日以來，我第一次仔細看他。他一身淺褐色的粗布衣裳，肌膚白皙。一雙眼睛如杏仁兒一般大小，幹淨，清澈，炯炯有神。鼻子上有一小塊褐色斑記。
    他流露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來的親切感，讓我一下子就放下了內心的戒備。他拿過一隻竹簍，四周用小褥子圍起來，又取出厚厚的被子墊在竹簍底部，輕輕的幫我換了傷口上的敷著的草藥。
    “你這尾巴上的傷一直不好，我的法力有限，你腹部的短劍我不敢擅動，現在找到了你的族人，我也算安心了。”他小心翼翼的將我抱起放進竹簍。
    接近傍晚，我回到了族內。長老們施法，用藥，將我腹部的短劍取出，隻是因為刺中太深，又有朱砂，長老們不得不將我壞死的肝髒挖出。
    失去了尾巴和肝髒，我再也不能幻化人形，再也不知冷暖，不辯五色，不識五味。
    傷好後的我，開始鬱鬱寡歡。
    因父母早逝，長老們也怪我掉入陷阱，激起了世人對九尾狐力量的渴望，使得年幼的九尾狐頻頻被捕，導致族人整日惴惴不安而不再庇佑我。族人們也漸漸開始排擠我。
    從最開始的沒有新鮮的吃食，沒有幹燥的洞穴。到後來公然對我進行毆打折辱。從前族人待我的親和與美好，在此時已經蕩然無存。
    這樣的日子我過了小半年，每日我都是心灰意冷的趴在洞中睡覺，想著哪一日也就這樣睡過去了。
    可是溫言又出現了。他悄悄來到狐狸洞，在我睡的迷迷糊糊時將我帶走了。搖搖晃晃間，我在那隻竹筐裏醒來。下意識的聞了聞，好像是我的氣味。坐起來抬著頭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我現在還比不上普通的靈狐，你帶我走，沒有用的。”
    “我沒有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他笑了笑“我隻是聽說你過的不好。既然你的族人不肯好好待你。那就跟我走吧！我雖然隻有百年修為，但是也能護著你，不讓你被欺負，也不會再讓你餓肚子了。”
    聽著他誠懇的話語，看著那親善的臉龐。我點了點頭，又趴回竹簍裏，閉眼睡著了。這是我這半年來，睡的最安穩的一次。
    “小狐狸，小狐狸，你醒醒”他輕聲喚我，我睜開眼睛疑惑的看著他。“我找到了新鮮的果子，我們一起吃。”
    “你吃吧！我嚐不出味道了。吃什麼都一樣的。”我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的回答他。
    “別這樣，其實我跟你一樣，不知冷暖，不辯五色，不識五味的。我能幻化人形也不過是騙自己玩。有時候偷偷跑到人的集市上，聽人說果子的顏色和味道，回來照著那樣的果子在山上尋找。找到了，就按照人說的，在腦子裏想。”
    “何必這樣自欺欺人。”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萬物之靈，是人。他們能感受到的一切，都是我要修煉的。”
    “我從前，沒覺得能幻化人形有多好。也不理解為什麼你們要這麼刻苦修煉。甚至有的妖為了做人，要殺人。現在自己成這樣才知道。”我看著那灰色的果子，頓了頓說：“我也很想成人。”
    溫言看著我笑了笑“這種事情不能強求，咱們好好修煉，就算不能成為真正的人，也要做個瀟灑痛快的小妖！你說呢~”
    “好像也有道理。”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席玉。”
    “我叫溫言。以後你就在我這刺蝟洞住下吧！隻是，我這裏比你們那是簡陋太多了。你不要嫌棄才好。”
    “怎麼會，你願意帶我來，庇護我不被欺辱，我很感激。”
    “那快吃飯，吃完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我點點頭，拿起麵前的果子吃了起來。雖嚐不出滋味，心裏卻覺得甘甜。
    吃完果子，他抱著我，去了他說的好玩的地方。
    那地方在河的對岸，一座簡易的木板橋，兩邊的圓木扶手被刷上了白色的石灰。河對岸是一掛瀑布。
    雖然瀑布的落差不大，但水流湍急。聚集在瀑布下方小潭中黛青的水也是十分清澈透明。小潭的兩邊圍著大大小小的石塊，還有些鬱鬱蔥蔥的樹木和灌木叢。
    在小潭的正麵是一塊空地。土地壓得很瓷實，地上卻連根雜草都沒有，光禿禿的。我打量著這個地方，小聲的跟溫言說“這地方像是人修的。”
    “一開始我也這麼覺得，留心觀察了好久，都沒有看見有人的蹤跡。就經常都到這裏來踩水。這水可涼快了！”
    “哦。”
    “我知道你怕人，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壞人的。你看咱們妖精，有修習正道成人成仙的，也有想走捷徑成仙去禍害世間生靈的呀！”
    “那倒也是。”
    “所以呀！咱們要心存善念。不可為惡。否則要嚐惡果的。”
    “不可為惡？那傷我的那些人呢？他們就沒有錯嗎？他們為什麼沒有惡果，反而活的好好的？我又做錯了什麼？得到這樣下場？”
    “因果循環。你掉入陷阱不是想得到猞猁口中增長功力的法門嗎？貪念起，得惡果。而他的惡果隻是時候未到。”
    第一次有人這樣跟我說。原來我得到這樣的結果，竟是因我一時貪念。
    “好啦，別想了。現在跟著我，就快快活活的活著。勤勤懇懇的修煉。你肯定會再次成人的！”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寒來暑往，春去秋來。
    我就這樣跟溫言在這山上生活了四百年，我們也經常去那個小瀑布。正如我所說，那是人修的。那時常都有些老人和小孩來玩。以前溫言一人獨居，到這裏的時候都不是正午就是清晨，所以沒有碰見人。
    後來人們在這修了好幾架秋千。我和溫言也很喜歡在沒人的時候坐上去玩。
    隻是四百年過去了，我和溫言雖然每日都用心練功，卻沒幾分精進。漸漸地，我開始懊惱著急。
    直到端陽節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