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為鎮守邊關而死，皇帝卻質疑父親的戰功。
    對此，裴知策心裏是有怨的，但沒有恨，畢竟父親身為邊關將領，守衛涼州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責任。
    但等到了涼州，看到戍邊將士衣衫襤褸、連飯都吃不上時，裴知策第一次對皇帝產生了不滿。
    憑什麼他們這些人拚了命守護大煜的邊關防線，皇帝卻因為別人一句輕飄飄的話就否認他們的戰功？
    憑什麼他們為了大煜整日腦袋別在褲腰上，雖說要麵臨死亡的威脅，大煜卻連最基本的糧草都連年克扣，讓大量將士活活餓死？
    心中像是有一團火，在裴知策心中熊熊燃燒，恨不得把那座紙醉金迷的宮殿燒成灰燼。
    想到幫他趕跑欺侮他的紈絝，說要讓他當伴讀保護他，被他拒絕後又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給了他，別扭地對他說抱歉的小太子，心底的怒火才逐漸平息。
    小太子給了他信物，讓他有事就拿信物去東宮，卻不知道他就算真的有事，他也是進不去宮裏的……
    這麼多年下來，太子一直是他心裏下一任君主。
    偶爾，他甚至大逆不道地期盼皇帝早點駕崩。
    後來他終於在皇帝近前有了眼線，這眼線自然不能隨便遞消息，但從隻言片語中，裴知策也知道太子在被皇帝故意養歪。
    裴知策得到這些消息後，是有些憂心的。
    因此他今年暮春時還悄悄回過一次京城，就想看看太子有沒有變。
    錢涼和於拓致力於帶許弈吃喝玩樂，裴知策沒怎麼費工夫，就引得他們把太子帶出了宮。
    那天他沒有去跟太子見麵，但一直暗中跟在他們後麵。
    太子的種種行徑表明，對方確實變化了一些，但也沒有太大變化。
    太子身上最珍貴的東西，並沒有丟。
    至於太廢物這點，太子若是不廢物，說不準還活不到現在。
    裴知策鬆了口氣，心滿意足地回了涼州。
    他加倍努力地練功，隻是少年太子那張幹淨清雋的臉卻開始時常出現在他的夢裏。
    他意識到這是不對的，卻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想法。
    自小引以為傲的自控力，這一次也失靈了。
    裴知策自然是不敢把自己的心思如實告訴許弈的，甚至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也沒說。
    太子現在是開始跟皇帝疏遠了沒錯，但那人到底是太子的父親。
    他再厭惡，也不該在殿下麵前表現出來。
    不過他今年回過京城這事，卻是可以說的。
    許弈沒想到自己在裴知策心裏的地位竟然這麼高，震驚的同時，也有些忐忑。
    自己能做到，眼前人心目中的明君嗎？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緊張，裴知策笑道：“殿下一定會奮力坐上那個位置，也會盡量讓百姓過上好日子的，對吧？”
    許弈緊繃的心緒猝然鬆開，含笑點頭：“沒錯。”
    是啊，一切盡力而為，問心無愧就好。
    裴知策見狀，某種多了柔和了幾分，重新把話題轉移到軍營生活上。
    剛當上伍長時，他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兵法上，對如何獲得更多銀錢沒有任何經驗。
    一路過來吃了很多苦也吃了很多虧，但好歹沒再讓他手低的兵不再出現餓死的情況。
    如今他是左軍副將，同時也負責了後勤，近兩年來沒少給軍營拉回糧草。
    今年北胡入侵，裴知策根本就沒敢奢望過朝廷會給出糧餉，所以剛打退了北胡，他就去想辦法籌集糧餉了。
    然而他沒想到，他剛籌集到五萬石糧食，傳言草包的太子，竟然想辦法給他們爭取到了三十五萬石糧草。
    殿下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這次裴知策說起來果然多了許多細節，讓許弈更一步了解到了涼州軍營的生活。
    別的不說，苦是真的苦，不僅是因為時刻麵臨死亡的威脅，也因為平日裏的溫飽得不到解決。
    裴知策來軍營四年了，也就隻有去年冬季軍營裏沒人餓死，其他時間每年都會被餓死一批士兵。
    許弈聽了心情十分沉重，當年擺在裴知策麵前的問題是讓將士們吃上飯，如今到了他，這同樣是非常嚴峻的問題。
    他深吸了口氣，沒對裴知策許下什麼承諾，轉移了話題：“雜造局裏那批人，沒有北胡那邊的吧？”
    裴知策鄭重道：“殿下放心，將軍治軍極嚴，不會有北胡人的，不過雜造局副使乃是大皇子的人，殿下若是想做什麼，最好另起一坊，與雜造局區別開來。”
    大皇子的人，多半也是皇帝的人，若是在不影響進程的情況下防一防，倒也並無不可。
    許弈思索片刻，道：“我想辦個水泥廠，還有用更好的方法批量鑄造武器，裴副將覺得，我改如何做比較合適？”
    見裴知策麵露茫然，便解釋了一下水泥的作用和灌鋼法。
    這兩樣東西，都是現如今沒有出現的，解釋起來頗費一番功夫。
    但因為許弈特地了解過，加上還畫了圖，倒也不用擔心裴副將聽不明白。
    解釋這些的時候，許弈不由得慶幸自己在現代時對什麼都感興趣，見到一樣東西就喜歡尋根究底研究透徹。
    若是看過就算了，如今他即便穿回來，肯定也什麼都做不了。
    裴知策聽完後兩眼放光，“若是殿下想做的事能成，涼州必定會固若金湯，涼州將士在沙場上也會如臂指使，將更多敵人斬殺！”
    許弈：“確實是這樣沒錯，但我隻知道原理，能不能做成，還得實踐過才知曉。”
    裴知策笑道：“殿下會得償所願的！”
    許弈挑眉，“對我這麼有信心啊？”
    裴知策正色道：“當然，殿下當今儲君，一言九鼎，既然說了，自然就能辦成！”
    許弈看了他一會兒，心想這人是在哄他吧？
    和裴知策商量過後，許弈最終決定水泥廠另起，當是他的私產。
    灌鋼法還是交給鐵器坊來辦，畢竟如今私自造武器等同於謀反。
    古人重孝道，他想做成更多的事，最好別在這時候背上謀反的名頭。
    起碼明麵上，是不能給人留下把柄的。
    至於私底下如何，現在暫時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