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累累的自尊作祟。
    西門靖想低下頭，將自己完全躲在樹影裏。
    偏偏，月色皎潔，不遂人意。
    樹影移轉，將他完全暴露在了月光下，暴露在了“小家夥”的視線中。
    避無可避。
    他想撐出一個笑，但做不到。
    麵容不自然地扭曲。
    就在這時，隻聽“小家夥”問：“西門靖，是你嗎？”
    聲音也如他的模樣一般美好，純淨、清亮、悅耳。
    西門靖不想承認自己是西門靖。
    但事到如今，他難道還能否認嗎？
    他在心中苦笑：“連小家夥都不敢認我了。我到底是個什麼見不得人的樣子了？”
    最後的尊嚴支撐著他輕輕點了點頭，開口承認：“是我。”頓了頓，補充道：“我是西門靖！”
    他的聲音卻是沙啞、幹澀的。
    在天悅的記憶裏，西門靖的聲音是清朗，溫和如春風的。
    他聞聲不由得一怔。
    淡金的眸裏流露出他自己察覺不到的，也還未懂得的同情與憐憫。
    而這同情與憐憫無疑猶如利劍，狠狠紮在西門靖的眼睛裏，紮進西門靖的心窩裏，讓他痛徹心扉，苦不堪言。
    在西門家，在南元鎮，西門靖是天之驕子，人人羨慕、敬佩、妒忌、追捧的青年才俊。
    他何曾被同情與憐憫過？
    同情與憐憫是對他的羞辱，是打他的臉。
    他無法接受。
    怒火從心頭燃起。
    但這怒火隻燃起了一瞬，便熄滅在滿腔的苦水裏。
    要知道，如在雲端一般的榮耀生活已經離他遠去了。
    他已一落千丈。
    他不再是強者，而是無異於廢人的弱者了。
    曾經那些不如他的人都變成了能輕易戰勝他的強者。
    在這段掉入泥淖的日子裏，他不知遭受了多少冷嘲熱諷，冷眼嗤笑。
    與那些惡意滿滿的冷嘲熱諷，冷眼嗤笑相比，這同情和憐憫又算得了什麼？
    雖然失去了一身修為，失去了修煉的資格，但西門靖不想死。
    他從未想過用死亡結束自己的不堪。
    他要活下去的。
    在以後的日子裏，不知多少人會對他同情、憐憫，他若不能接受現實的話，怎麼能活得下去呢？
    心潮起伏間，西門靖冷靜了，沒有釋懷，無奈地選擇麵對未來。
    這是需要勇氣的。
    這份麵對未來的勇氣衝淡了西門靖的頹廢、萎靡、寂寥、愁苦。
    心情稍好了。
    他不再困於自己的悲慘中，開始照顧“小家夥”的感受。
    對妖獸來說，化形意義重大。
    他與白狐說不上交情深厚。
    然而，白狐信任他，如約而至，其心情可想而知。
    西門靖自責。
    他不該以這副淒淒慘慘的落魄樣子來與白狐相見。
    他的苦難是自己的，隻需要給自己看就夠了，不該掃了白狐的興致，不該給這初入人世的山間靈物添加負累。
    想到這，西門靖強打精神，站起身來，盡量讓自己挺拔。
    他麵對天悅，擠出笑容，讚道：“你的人形很好看，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天悅見西門靖能動，能笑，能說話，便將那些懵懂的同情、憐憫、關切，將可怕的猜想都拋到了一邊。
    他到底是狐狸，徒具人的模樣。
    他對人類的諸多感情是陌生的，雖然會被感染，但是不能懂得的。
    他不會像西門靖似的照顧他人的感受，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感受。
    他們之間的悲喜不能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