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時，那個救他一命的西門靖是神采飛揚，言笑自若、耐心、溫柔且從容不迫的。
    而此刻，他變了，完全地變了。
    舒展的眉頭變得緊皺了。
    清澈明亮的眼睛不複光彩，而是黯淡的，呆滯的，愁苦的。
    輕揚的嘴角垂落了。
    唇是抿著的，充滿了說不出的苦意。
    他的鼻子還是那麼直挺挺的，但在變得不飽滿的、凹陷的臉頰的襯托下，顯得突兀得恐怖。
    他本來線條明朗，俊美剛毅的麵龐沒有了紅潤的光澤，變得蒼白病態，如被惡風磋磨過的山石，失去了棱角，暗沉沉的，灰撲撲的。胡渣子就像是一粒粒沙粒，鋪在他的臉上，與粗糙的頭發混在一起，毀掉了他的幹淨、利落。
    他整個人是那麼得頹喪，含胸佝僂，在蒼白的月色的映照下，在斑駁搖晃的樹影的遮掩下，死氣沉沉的。
    狐的習慣令天悅歪起了頭，以一種怪異的站姿端詳西門靖。
    他難以置信：“西門靖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更令天悅難以置信的是，西門靖發現他到來的時候，他已站在西門靖身前不足兩尺處。
    哪怕他的腳步輕巧，異於常人，武境境界整整高出他一個階段的西門靖斷斷不可能犯下這樣的疏忽，更何況，他今日是以人形前來與西門靖相見。他不是西門靖熟悉的狐，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西門靖怎麼可能在一個陌生人麵前失去警惕呢？
    心念一動。
    一個可怕的猜測出現在了天悅的心裏。
    他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那興衝衝前來赴約，讓西門靖欣賞他的人形的激動、歡喜、興奮的心情一下子蕩然無存了。
    西門靖的心情同樣不平靜。
    當他察覺有人到來時，來者距離他已經很近了。
    這讓他再一次感受到，自身武境境界的跌落和修為的流失是多麼得真實，殘酷。
    他在逐漸變成一個廢人。
    心如刀絞。
    痛苦難言。
    苦水難吐。
    幸好，來者不想對他出手，否則的話，他已失去了這殘破的性命。
    他不想抬頭的。自從落魄，他很少抬頭了。
    但他不能不抬頭。
    因為他拖著這無用身軀，辛苦來此是為了兌現對白狐許下的約定。
    深夜深山中，人是不多的。
    會來到這山穀外、大樹下的人更是不多的。
    最有可能來此的便是那答應與他見麵的，借助化形草化為人形的白狐。
    他不能爽約。
    他不能錯過他。
    暗暗歎口氣，懷揣著期待和羞於見人的窘迫，他抬起了猶如灌了鉛的沉重的頭，強迫自己看向來者。
    刹那，瞳孔震動。
    皎皎月光下，眼前人擁有驚人的，難以用語言描述的絕美容貌，一身白衣，超凡脫俗，聖潔美好。
    世間的人是不可能生成這般模樣的。
    西門靖在心中驚歎！
    他已認出了那雙熟悉的、靈動的、淡金的雙眸和那在眉眼之間與生俱來的自然的嫵媚。
    對比落魄、狼狽不堪的自己，他更覺慚愧，痛苦。
    眼神躲躲閃閃。
    他懊恨，為何偏偏自己是如此潦倒！
    他有什麼顏麵麵對美好的“小家夥”。
    曾經，他竟然還想讓“小家夥”當他的獸寵。這個想法如今看來是多麼得可笑，多麼得不自量力，狂妄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