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凝香樓魚龍燈舞，倩影印窗，濃香彌漫，來客與姑娘們一直縱情狂歡直至深夜，好像是要將前幾日沒有盡的興一口氣全補回來。
    直到過了子時，外頭的聲音才漸漸小了。
    夏如初再等了一個時辰，外頭的燈火也暗了，這才從床上起身，打算出門。
    隻是稍微一動，床邊屏風的另一頭就傳來了長生的聲音。
    “哥，這麼晚了你去哪兒？”
    夏如初知道長生沒睡，不過他也沒什麼好遮掩的，便打趣道：“我去聽牆角，你去嗎？”
    “好啊！”
    “好什麼好，小孩子家家的不學好，給我老實躺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著話，長生已經繞過了屏風。這時夏如初剛好將門打開，一陣冰寒的雪風頓時湧進房間。
    “下雪了。”長生反應很快，立馬拿了袍子來要給夏如初披上。
    夏如初本想拒絕，可長生一臉熱誠，又剛好這袍子是雪白的，正好方便在雪天行事，也就穿上了。
    “哥，你小心點，早點回來。”
    夏如初心裏一暖，笑著點頭，轉身出門，縱身跳上了房頂。
    正下著雪，屋頂格外濕滑，卻不耽誤夏如初加快腳步。隻是片刻功夫，他就找到了方悅給錦地安排下的住處。這裏離方悅的住所很近，就隔了幾道月亮拱門，原本是方悅用來見客的地方。
    再靠近了些，他才總算明白方悅為何舍得將這裏給讓了出來。這屋小是小了些，但一桌一椅一磚一瓦都格外精致，最關鍵的是隔音極好。
    “什麼貴客貴人，這個那個的，不是有倆臭錢的商戶就是拐彎抹角攀了貴族八竿子打不著的外戚，也好意思舔著臉拉到我麵前來，折騰我這麼幾個時辰，腳都站酸了！”
    “姑娘不舒服，綠兒給您摁摁。”
    “哼，請我的時候說得好聽，說好了是來服侍菱王的。人呢？！人在哪兒呢？！今天可是我第一次登台掛牌，不張花榜，連送去各家的帖子都不發，來的盡是些醃臢貨色，把我當什麼了！”
    “姑娘莫生氣。方媽媽也是沒有辦法，這……這管青蘿剛死，還沒下葬，大張旗鼓給姑娘掛牌，隻怕有心人遞些歪話到菱王耳朵裏，反倒委屈姑娘您啊。今天來的人雖不入眼，可都是些舊客，常年在咱們這兒浸著，姑娘您且看吧，定是會一夜揚名的，那時候菱王殿下自然能知道姑娘的美名。”
    “笑話，她管青蘿一日不入土，這凝香樓就要為她守一日的喪不成？！我掛牌，菱王好端端的為何要來委屈我一個弱女子，倒是你們幹的這些事兒，難道不才是真的委屈了我！還有那個管青蘿的跟屁蟲，從哪兒冒出來的，你們這些廢物，居然讓他在台上立那大半晌，誠心丟我的臉麼！”
    “姑娘這麼說真要嚇死綠兒了，綠兒哪敢啊。”
    “嗬，不敢？放屁個不敢！”
    一記響亮的耳光從屋裏傳出來，夏如初聽得蹙起了眉頭。他料想這位錦姑娘不是個一般人物，卻不曾想，如此令人刮目相看，好一個弱女子啊。
    丫鬟的嗚咽聲緊接著傳來，又聽裏頭罵道：“哭什麼哭，哭給誰看呢！”
    嗚咽聲立刻消失了。
    屋裏那位主子冷哼一聲，又問：“那跟屁蟲現在是死的還是活的。”
    “活，活的。”
    “那是關在哪兒了？”
    “就在……就在挽風閣裏。”
    “隻打了一頓，就放回去了？！”
    “沒，沒……”丫鬟吞吞吐吐，不敢回答。
    “怎麼了？話都說不清楚了？那幹脆就別要舌頭了吧，省得占地方。”
    “說得清說得清，就是……直接讓他回挽風閣了。”
    “什麼！”
    夏如初親眼看到，窗紙上那個躺在連塌上的人影一下子跳了起來，無比生動。
    “你們，你們……欺人太甚！”
    “不是的不是的，姑娘千萬別誤會。那人叫石頭，是管青蘿的小廝，管青蘿遇害，他護主不力，方媽媽早想將他打死的，可菱王殿下親自下令，要他助廷尉府辦案，這才留了他一命，待管青蘿的案子了了，方媽媽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管青蘿管青蘿，又是管青蘿，隻要是沾了她，你們一個個就嚇得跟見了貓的耗子一樣，一個膽小說怕事也就罷了，個個都怕，我看你們就是有鬼！滾！”
    隻聽乒乓一聲脆響後，丫鬟尖叫一聲，門打開了。
    身穿黃襖的丫鬟一手捂嘴一手拿著幾塊茶杯碎片，眼淚止不住地流，後脖子和右邊側臉一片燙紅的痕跡。
    屋裏那個估計是氣大了，一個勁兒的摔東西，丫鬟綠兒躲在月亮拱門後麵，嗚嗚直哭。哭了一會兒，她看看那屋又望望幾道門之後方悅的院子，左右猶豫了會兒，還是跑向了方悅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