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的話正好撞在了楊無欺敏感的神經上，這件事和自己的爸爸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會扯到楊元庚的身上？
    “你什麼意思，說清楚點！”
    “楊元庚一早便知道這玲瓏山的秘密，他守在這裏可不是為了躲清靜，這深淵血海要是崩裂，別說這小小的安信堡子，周圍的城市都要遭殃。”山鬼繼續指著楊無欺的腦門，說道，“你腦袋上的靈眼，鎮得住這些怨鬼。”
    賀嵐推開山鬼，擋在楊無欺麵前，山鬼接下來的話到了嘴邊被生生的咽了回去。
    “天塌大家死，道德的大帽子不必往我的腦袋上扣，我沒那麼高的覺悟給你獻祭換什麼天下太平，我說過，我幫你找回賀襄，你把我師弟身上的守宮砂除掉，從此分道揚鑣！”
    楊無欺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如果不是自己身上被山鬼種了個莫名其妙的守宮砂，這種類似於現代貞操褲一樣的東西，師兄也不必明知山鬼的意圖還要卷進這攤渾水。
    “師兄。。。。”
    與圖謀不軌的山鬼做交易，無異於緣木求魚，山鬼不可信，楊無欺想要阻止師兄：
    “師兄，別答應他！”
    賀嵐朝背後的楊無欺擺了擺手，難道叫他這血氣方剛的師弟談一輩子柏拉圖式的戀愛？還是真的要和山鬼圓個房？還是要把這深淵裏的鬼怪都放出來？
    “賀襄的屍體已經成了灰，你怎麼把它找回來？”山鬼悲憤，他原本就是打定主意，要讓賀嵐來生殉的，因為他認定了這世上已經沒有辦法再找回賀襄。
    “賀襄雖然灰飛煙滅，但他還有一把劍不是嗎？”楊無欺突然靈光一現，想起了山鬼在神龕裏供奉的那個泥塑，歪七扭八的小人，手裏握著一柄長劍。
    一直在旁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兔兔突然說道：“沒錯，是的，那棺材裏的人的確握著一柄劍的，隻是那劍鏽蝕嚴重，破銅爛鐵還能有什麼用？”
    破銅爛鐵曾經削鐵如泥，劍下亡魂不知多少，賀襄和他的佩劍征戰沙場十數年，殺氣早就已經合二為一，不分彼此。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凡事總有一線生機，天無絕人之路，如果賀襄已經灰飛煙滅，他的佩劍說不定能夠繼承他的遺誌。”
    楊無欺挽住賀嵐的臂膀，他想用這種親密的方式告訴自己的師兄，無論如何，他不是等著師兄舍身相救的廢物，他能自救，也能保護師兄。
    喵喵嗚嗚咽咽，高領毛衣擋住了她秀麗的脖子。楊無欺自打喜歡上師兄以後，就不太記得憐香惜玉的美德。他一把揪住喵喵的衣領，露出喵喵一段雪白的脖，後頸處一個紮眼的六芒星圖案清清楚楚。
    “你加入了陰山教！是不是？”楊無欺說，“可是為什麼你的六芒星沒有開花？”
    前幾次看到的陰山教的圖案都是一顆頂端開花的六芒星，但是這次的卻沒有開花。
    江海捏著兔兔和靈靈的脖子，同樣的圖案，三個人都是一模一樣的，不可能是疏忽：
    “你們被騙了吧！”
    三個女妖似乎也早就想到了這一層關竅，江海一提起這件事來，更加篤定了她們的想法。
    “殺千刀的阿北，他欺騙我們，本來說好的邀請我們加入陰山教，可以加快修行，事情辦成之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也找不到他們了，害得我們連累山鬼大人，再找打那個人，我非把他撕成碎片。”
    “連紋身都是敷衍你們的。”江海嘴下無情，“你們三個的小命能保住就算是不錯了，山鬼護著你們呢吧！”
    “合著罪魁禍首逍遙法外，始作俑者受人庇佑，裏裏外外的就想要犧牲我們賀隊一個人，你們這些山精樹怪打的算盤真精明啊！”江海說。
    山鬼在一旁，一直陰沉著臉，這裏有賀嵐，有楊無欺，還有江海，他們手裏有槍，兜裏有符咒，還有三個小東西被扣在他們的手裏，此時若是硬來，沒有勝算。
    “你是怎麼發現他們三個的？”山鬼問道。
    江海甩了一下頭發簾，說道：“凡經過必留下痕跡！”
    “我們隻是拿了這三個往我們身上湊的！”楊無欺說道，“你這山頭上，參與了這件事的妖精可不止他們三個吧！”
    楊無欺的氣憤壓抑不住，他們在挖好的通道裏、賀襄的棺槨裏，發現了不同動物的毛發，還有不同種類的莖葉，足以說明，這山頭裏麵參與過這件事情的人不隻是這三個女妖精，這是群體作案！
    江海接著說道：“還有你們這頓鴻門宴，這菜這酒都放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山鬼見自己的伎倆被戳破，原本還掛在臉上的似笑非笑也跟著不見蹤跡，轉而變成了一臉的冷漠，他的確在酒菜裏放了些不致命的迷幻藥，想把這三個人迷暈，然後把賀嵐生殉。
    “既如此，我也沒有必要和你們藏著掖著。”
    山鬼一擺手，四周的密林和灌木之中冒出了早就埋伏好的山妖藤怪，他們虎視眈眈，貪婪的望著賀嵐。
    妖獸雖然修成人身，但歸根到底沒有靈長類的靈智，人之所以區別於獸，就在於底線不同，可是人與人往往又隻有一線之隔。
    陰山教打的如意算盤，算準了賀襄的力量一經撤走，這山裏埋藏的怨魂必將壓製不住，山裏的妖魔鬼怪首當其中，連滅口的步驟都省了。
    隻是他們沒有想到山鬼會用供奉泥塑的力量維持壓製，更沒想到這世上竟然還有賀襄後人的存在，畢竟供奉的力量持續不了多久。
    偽善的麵具已經摘掉，多說也是無意。
    山鬼此時麵露凶光，平時玩世不恭的態度此時盡數收斂：“賀嵐，我無意殺你，可你不死，這山裏的山靈和周圍的城市村鎮，全部都要遭殃，你到閻王爺處搞我吧，如何處罰，我自會擔著。”
    山鬼是早就預謀好的騙局，他們根本就沒想讓賀嵐走出這片山林。
    為首的一隻狼妖眼放綠光，他身材高大魁梧，向著賀嵐猛撲過來，旁邊的妖怪一哄而上，看他們的架勢是要把賀嵐生吞活剝。
    賀嵐和江海砰砰數槍，連續的冰子彈飛出，卻抵擋不住對方人多勢眾，轉眼間，賀嵐被一隻舌頭還分著叉的蛇妖纏住，幾隻分不清楚是什麼原神的人形怪胎壓到了賀嵐的身上，貪婪的蛇妖不斷的吐著蛇信子，那蛇信子在觸碰到賀嵐的臉頰的一瞬間，楊無欺的憤怒陡然長到了最高。
    楊無欺此時的靈眼迸射金光，金光所到之處，灼熱難耐，離的最近的小妖立時被打回了原型。
    金光帶著火焰燒著了蛇妖的頭發。蛇妖狂叫這鬆開了賀嵐，賀嵐被鬆了鉗製，一腳蹬飛壓在自己身上的妖精，他剛剛拆線的腦門又扯出血來。
    讓他可愛的師兄再次流血，楊無欺氣憤的有些失去理智，他怒吼道：
    “我把你們這些山精樹怪全都打回原形。”楊無欺環顧四周，金光和火焰隨即燒著了站在前麵的妖精。
    妖精們眼看楊無欺頭上的靈眼威力巨大，紛紛收了獠牙，伺機而動，不敢靠近。
    被楊無欺的靈眼打回原形，就再也幻化不出人身，相當於這麼多年的修行全部白費，一切都要從頭再來。如果沒有大機緣，他們根本活不到下次能夠修出人身的許多年後。
    此時的楊無欺腦門灼燙，仿佛要把自己的腦殼燒穿一般，他自己也沒有想到一向沒什麼情緒的靈眼會顯出憤怒的神情，似乎自己越是憤怒，這靈眼的力量就越是強大，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遺傳給自己這隻靈眼是希望他去做什麼，也不知道祖上血脈傳承的這個東西到底是為了懲奸除惡還是隻是被逼無奈，楊無欺對自己腦門上的這多出來的第三隻眼沒有特別的感情，可是他知道如果連師兄都保護不了，這靈眼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無欺，克製！”賀嵐擔心的說道，“我沒事！”
    這時，大家都安靜了下來，甚至連呼吸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楊無欺的憤怒被暫時擱置，因為他感覺到了腳下的震顫，整個山體似乎都在搖晃。
    是深淵裏的怨魂，他們已經等不及要出來嚐一嚐自由的、活人的氣息。
    血紅的深淵不斷發出刺目的紅光，血浪翻滾好像火山噴出的岩漿，岩漿之中，從地獄裏麵爬出來的無數白骨手臂正在興奮的振臂高呼，他們的自由似乎馬上就要來到。
    山上的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將這條裂開的血口子縫上，他們的腿似乎也是麻的，連跑都已經不知道怎麼跑了。
    白骨手臂形成了密密麻麻們的矩陣，下一秒，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白骨手臂逐漸變長，不是拉長，而是漸漸伸出了深淵，開始隻是手腕，後來是前臂，再後來是肩膀，頸骨、脊椎、接著便是頭顱，半個身子的白骨彈出深淵，他們秘密麻麻的擠在一起，沒有五官，卻能從空洞的眼睛裏看出無比的貪婪和恐怖，沒有皮肉，卻能夠感覺到他們正在猙獰著大笑，山風裏回蕩著他們尖利的叫聲，空洞的肋骨下沒有五髒六腑，卻有不斷流淌的血水。
    山鬼就是算到了這一天的到來，才會迫不及待的要將賀嵐帶回來，這些怨魂爬出來，帶給這個世界的是不能承受的痛苦。
    十月的玲瓏山，本是楓葉正濃的時候，就在深淵裂開的同時，就在這些白骨爬出來的一刹那，裂穀旁邊的楓葉與密林全部枯萎脆裂，當真是所過之處，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