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1.重回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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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狸村山林,眾弟子為迷陣所困,有重傷不治者,至終,十二人還十一。
身歸天地,劍立靈堂,宗門內外紮起白縞,在風中烈烈昂揚,陡然添得幾分肅殺。
山腰環處,紅葉交織,無人賞秋色。
晏引棲臨亭而立,定定地瞭望天際,若欲穿透雲幕,撥探那端藏納的清濁,倏然,身後迫近一道劍氣。
他側肩掠離,瞬息喚出清霜,接下雷霆萬鈞的攻勢,錚錚鏘鳴中,兩個殘影已不能分辨。
及至寸薄的雪鋒抵在來人的肩頭,晏引棲徐徐勻聲:“久別不見,師兄就這麼歡迎我?”
“不過是想知道,我與微光究竟能拉開多少距離,”越行舟朗笑收劍,搖頭道:“看來我怎麼也追不上你了。”
清霜入鞘,抹過冷然希音,晏引棲淺笑道:“師兄的招式刻在骨子裏,才總叫人勘破。”
越行舟攤開手,幽幽怨怨地:“此言差矣,又不是隨便哪個人,也就你,不光吃透了師叔的看家本領,還順帶把別人的功法也琢磨出個二三四來。”
“我就是……太無聊了。”晏引棲訕訕,講實話,他真的沒想過偷師。
“打住!”越行舟抱臂就走,氣呼呼拋來一句:“下棋去。”
晏引棲緩步跟上,回了院居,循著記憶拿出屜子裏的棋盒,屋內物件單調得很,好處就是找東西從來不費力氣。
他幾乎沒有愛好,下棋、烹茶等等稱得上習慣的,僅僅是為不必思索什麼措辭,隻管把自己囿在沉靜的境界中。
越行舟率先落下黑子,他大體知悉了晏引棲下界的緣由,又不喜多過問,隻閑敘起來:“你來得巧,再過十日就是仙門廣納弟子的時候,姚師姐正忙著統籌,我可不想理那些冗事,就自請來陪你嘍。”
“我這裏倒成了師兄的清閑地。”
“哈哈,這麼說也對。”
晏引棲惦著那本記載複生之法的古書,簡明扼要地講罷,問道:“師兄可知妖市?”
“每年祭月節、歲節都是妖市大開之時,五日後關閉。妖王為示誠,主動把傳送陣設在各大仙門的眼皮子底下,”越行舟眯眼打量棋局,不知是高看還是譏嘲:“這招走得好,就算現在有人說他包藏禍心,也得細細調查,輕易懷疑倒像冤枉了他似的。”
“人、妖兩界竟修好至此了麼?”晏引棲倒非驚訝,隻是歎於下界的轉變。
妖族具有良好的治愈能力,但戰鬥力相對薄弱,過去多受欺壓,妖王向作風溫和的人族提出結盟,實質上是尋求庇護。
不管在哪個地界,統治者都喜好彰顯權威,當年的人皇已經算是厚道了,並沒有趁火打劫,提出主仆形式的霸王契約——這曾盛行於弱肉強食的蠻荒時代。
但要求解契必須由人族修士決定,本意是提防妖性未泯、背後捅刀,可架不住人心各異,再經魔族從中一挑唆,逐漸出現結契後淩虐妖寵的事件。
晏引棲飛升前兩界矛盾未解。
“是啊,昔日鬧得不愉快,白白讓他界看笑話,直到往前數五十年,多地邪物肆虐,不知吃錯了什麼瘋藥,”越行舟狐疑地摸著下巴,“才又促進人與妖之間的凝聚,兩方各退一步,大開互市以示和睦。”
“這樣出手稀奇的商人在民間不算罕見了嗎?”晏引棲撚動棋子,深入敵腹。
“民間無緣修習術法,什麼靈書啊不過看個樂子,沒人會買,自然就沒有商機,遠些的縣裏鄉裏並不知妖市,風聲怎麼傳到那兒是一問,那商販圖得什麼利是二問。”越行舟再著眼棋路,心底發涼:“跟你扯來扯去,我都沒法凝神觀局了。”
晏引棲乖覺垂首,“我的錯。”
晏引棲成了最清閑的人,鎮日間待在峰頂練功,仿佛回到劍指淩雲的少年時,隻是沒了拿竹條抽他的師父,原本還有逯師兄陪他,但自從被選為掌門繼承人,總要學著處理庶務,便獨留他麵對嚴教。
最終師父也走了。
身後便是師父的故居,晏引棲推開門,裏麵仍是冷冰冰的,纖塵不染,沒有煙火氣,就像師父那個人。
他靜坐了片刻,折回瓊林居,見焦荔和竺謠在門前搡來搡去,走近問道:“你們做什麼呢?”
兩個孩子被嚇了個激靈,晏引棲跟著眉心一跳。
焦荔從臉紅到耳根,惴惴地喚:“神、神君?”
晏引棲笑著應下,示意他們進屋。
“早前怕你們拘束,是以未曾相告,”看二人僵著身子坐下,他歎了口氣:“如今看來,也沒有好到哪裏去麼。”
“實在是太……意外了!”焦荔激動得舌頭打結。
竺謠已做好心理功課,興奮之餘還能有頭有尾地說:“我說您的傷勢怎麼恢複得那樣快,除了妖王,也隻有神明是合乎常理的。”
“我說我怎麼多了位隱世的師叔,師娘還誆我們那叫什麼西貝山,好麼,不就是賈(假)山嗎?”焦荔癟起嘴,又一挺胸昂首,“我,焦荔,就是跟神君學過劍的人!”
把乖小孩給騙了,晏引棲多少有些慚愧,他斟去兩盞茶賠罪,“還需你們為我保守秘密。”
焦荔樂嗬嗬捧盞:“放心吧!這座山頭本是鎮派之寶,不可無令踏足,師父業已吩咐過,負責定期清掃的弟子也不必再來。”
樹梢上鳥雀嘰嘰喳喳地,掃開滿院清寂。
十日之後,諸地仙門大開。
無烏宗遙領盛勢,山路間人頭攢動,甚至有提前一天候在結界外的修士,率先穿過鑒身鏡,這是為了防止異族混入。
自霜降起,傍晚就冷下來,天色趕早擦黑,直至新月露出輪廓,四周都靜悄悄地,唯有兩個守關弟子搭伴閑聊。
“時辰到了,封山回去吧。”
另一個應下聲,合力施法欲補平結界,然而驚聞洪亮地呼喊:“慢——還有人!等等我!”
林中夜梟霎時睜圓了瞳仁。
弟子若無其事地按下剛才發抖的手,麵無表情看向來人:“這會兒黃花菜都不等人,早幹什麼去了?”
“大哥、仙人,二位行行好,”少年喘著粗氣,手叉在腰腹間:“小弟路上被絆住了腳,摸黑跑過來的。”
弟子瞥過他半截袖子下的血痕,倒嘶一口涼氣,心生惻隱,於是揮了揮手,“趕緊的,過鑒身鏡。”
“多謝二位哥哥!”
少年暢通無阻過了查驗,弟子扔給他一瓶創傷藥,嘖聲:“就你這樣,過得了篩選嗎?”
少年連忙抱拳,嘿嘿笑道:“好在是掌門仁厚,許了休整的時日,反正我打小耐摔,沒問題!我叫程一流,哥哥們怎麼稱呼?”
……
秋去冬來,大年已及,宗內張燈結彩,好叫新弟子們熱鬧起來。
晏引棲被姚梵拉著剪窗花,他以前最不擅長這些巧功夫,而今做起來卻是得心應手,叫姚梵吃了好一驚:“怎麼上天庭還教做這個?”
“哪裏,跟旁人學的。”他展開祿字窗花,說完怔了怔,在焦荔湊過來瞧時才回過神。
“仙長剪得好生精巧!”
晏引棲發現焦荔真的很喜歡誇人,這倒是個優良品德。
“神仙也過年嗎?”竺謠托腮問道。
“隻是一處用年宴,至少沾個”年”字。”
是很沒意思的,有時外出巡查的神官索性托故不回。
“師妹!看招!”焦荔不知打哪兒摸來一個鞠球,輕輕巧巧踢給竺謠。
“哎?”竺謠雖嫌他搞突襲,但也是興致頗高地耍鬥起來。
“別搗亂,外頭玩去!”姚梵把二人往外驅。
“好師娘,外頭下雪呢。”焦荔嘻嘻躲開。
逯琚並越行舟踩著風雪進來,皮鞠衝門口撲過去,越行舟把合起的傘一掄,徑直給它打到地上,橫目掃過來:“哪個孽障幹的?”
“師叔……”竺謠心虛地迎上去。
越行舟肉眼可見軟了麵色,口吻藹然:“樂音啊,小心些。”
逯琚銜笑走到桌前,瞥過晏引棲手邊的窗花紙,也稍稍訝住:“稀奇。”
姚梵為他遞來熱茶,打趣道:“這就是活久了什麼都不少見。”
“在理,”逯琚撫掌,隨後遞出一張請柬,“妖王之子恰逢百歲禮,邀請各仙門前往饗宴,屆時由越師弟代我宗出席,到時你們有個照應。”
並非是必須要去的,不過想著多結善緣,無烏宗尋常不會拂旁人麵子。
越行舟坐下囑咐:“若是有什麼難處,隻管給我傳個信。”
晏引棲頷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