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就一個兒子還好，不像我們家兩個，兩個也就算了，老大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就是老二……”
    楚一凡握著手機的手有些發抖，其實這些話他聽過很多次。
    小學和初中他一直都被同學和老師拿來和楚放比較。
    可是這種話再自己母親嘴裏說出來總歸是難受的。
    “你說他要是向他哥哥一樣就好了，什麼都平平無奇的，偏偏臉上還……你說這在過幾年找老婆不還是需要我操心。”
    “你也不能這麼說，人家都說長大了就張開了，說不能你家老二也是個潛力股呢。”
    “他啊，早知道小時候就不把他給我媽帶了，老人寵出來的孩子和我也不親近，也不知道脾氣為什麼這麼怪……”
    視頻通話突然被落下的貓爪掛斷，楚一凡的背後已經冒了一層薄汗。
    他怎麼不想和家裏人親近呢，隻是有那麼優秀的哥哥在他前麵，比較之下他們都會更喜歡前者罷了。
    手指順著下巴慢慢探向來那塊醜陋的胎記，摩挲間腦海裏總想起母親的話。
    此刻他做了一個決定，畢業之後就要留在B市，反正家裏人這幾年也習慣了沒有自己的日子。
    他的指尖點進了廖謙的聯係方式，猶豫間還是退出了。
    最終沒有勇氣嚐試。
    打開手機前置相機，鏡頭下的臉還是那麼的醜陋，頭發再長也遮不住的胎記，因為長期帶頭盔額頭間爆增的痘痘……
    他不敢在看下去，拿著關且惟送的祛痘膏走進了衛生間。
    也許廖謙說的沒錯，他就是一個隻會逃避的膽小鬼，可是自己都不敢直視自己，怎麼樣才能下定決心的改變呢？
    冷水打在臉上，讓楚一凡清醒了些，不過腦袋還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亂作一團。
    小心的將祛痘膏塗在臉上，冰冰涼涼的感覺讓臉部的神經有些放鬆。
    楚一凡打算去床上睡一覺，頭痛的厲害，大概是昨天晚上睡的太晚，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大概真的是缺少睡眠了，楚一凡剛一回到床上沒兩分鍾就睡著了。
    寢室裏另外的三個人看到楚一凡準備睡覺，都默契的壓低了聲音。
    楚一凡這一覺睡的不是很踏實，醒醒又睡著，一時間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睡了多長時間。
    直到耳邊的聲音開始變得嘈雜起來。
    “這都八點了，他睡了五個多小時了，沒事吧？要不要把他叫起來，不然晚上就睡不著了。”
    林澤宇和楚一凡是對鋪，他下床要去廁所的時候發現楚一凡還沒有醒，便覺得有些蹊蹺。
    穆清從床上下來，“是啊，這都八點了，我都有點餓了，他還在睡啊。”
    林澤宇通過楚一凡床簾的一條縫看去，隻能看到他的後腦勺，看不到其他地方。
    他慢慢的先開床簾，輕輕的拍了拍楚一凡的肩膀，床上人不滿的轉過身來，林澤宇這才看到楚一凡的臉色。
    不正常的紅暈掛在楚一凡的臉上，額頭間冒出來不少汗，不知道是夏天蓋著被子熱的，還是感冒發熱的虛汗。
    “你們快過來，好像是發熱了，趕緊送醫院吧！”
    說著他已經拉開了楚一凡的床簾，掀開被子時，發現他的睡衣後背已經被汗液打濕了一塊。
    關且惟和穆清聽到林澤宇的話，立馬換好衣服。
    “我先打車，你們兩個先把他抱下來。”關且惟拿出手機，進入了打車軟件。
    還好林澤宇和穆清不是關且惟那種瘦瘦的小身板，但兩個人搬一個完全睡著的成年人還是有些吃力的。
    穆清拿著自己的毛巾，擦了擦自己搬楚一凡出的汗，又擦去了楚一凡額頭上的汗。
    “車馬上就到了，我們先下去吧。”關且惟從自己的櫃子裏翻出自己的銀行卡，放進自己的口袋跟在了穆清和林澤宇的身後。
    “師傅麻煩快點。”關且惟剛坐到副駕駛上就開始催促。
    師傅瞧了一眼後座的楚一凡，“放心吧，醫院離這很近，最快五分鍾就到了。”
    關且惟擔心的看著楚一凡，對司機師傅發道了謝。
    因為是已經八點了，不分門診都已經下班了，他們就直接掛了急診。
    三個人一個陪著楚一凡，一個正拿著單子繳費，一個已經跑去了藥房窗口拿取輸液的藥。
    很快楚一凡就躺在了輸液室的床上，退熱的藥物順著滴管流入他的靜脈。
    這時候三個人才算安下心來，隻是床上的楚一凡嘴裏一直嘀咕著什麼，沒有一絲連貫，嗚嗚咽咽的讓人聽不清。
    穆清：“他這樣應該沒事吧？”
    林澤宇：“應該是沒事吧，液體都輸上了，等體溫降下去應該就好了。”
    關且惟正擦著自己腦門上熱出來的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
    “壞了！”
    此話一出穆清頓時不淡定了，“怎麼了？”
    “沒，沒事，至少楚一凡沒事，晚上九點的會，現在都過去半個小時了，你們先看著他，我出去處理一下。”
    穆清很想罵關且惟不靠譜，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關且惟出來急診，坐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他打開手機一陣頭疼。
    果然……
    手機上路梓洋給關且惟發的消息一條接著一條。
    看著群裏會議已經結束的消息，和沒簽到的名單，關且惟一想到路梓洋罵人的場麵，他倒吸一口涼氣。
    立馬找到路梓洋的聊天框自首。
    ［關九鳥］：對不起，今天沒去開會，出了點意外，我保證不會在有下一次了。
    關且惟的消息發出去，他已經做好了被路梓洋罵到頭破血流的準備。
    而回複關且惟的隻有一個文件。
    ［路懟懟］：嗯，知道了，會議記錄抽空看一下，記住，是你自己說沒有下次了。
    關且惟沒想到路梓洋突然變得這麼人性，他歎出一口氣，這才放鬆下來。
    接著他買了幾瓶水回到了病房，從發現楚一凡發燒開始，三個人一路奔波，停下來後口幹的厲害。
    楚一凡的燒很快就退了下去，他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雪白的牆壁，耳邊傳來了兩道聲音。
    “你醒了？”
    “現在感覺怎麼樣？”
    關且惟剛走道輸液室門前聽到了聲音，連忙進來，“口渴嗎，要不要喝點水，看你流了那麼多汗。”
    “不用，謝謝。”楚一凡還是覺得自己腦袋昏沉的厲害，沙啞的嗓音把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關且惟擰開瓶蓋，扶起楚一凡，“還是喝點吧，醫生說要多喝水的。”
    楚一凡微微點頭，其實他現在也真的挺渴的，剛剛不知道怎麼的像是下意識的拒絕掉了。
    他生怕給別人增添麻煩。
    “今天晚上謝謝你們了……”
    “一個寢室的，那麼生分幹什麼。”穆清有些別扭的說著。
    其實一開始他對楚一凡的成見是最大的，他搞不懂為什麼楚一凡整天瞧不著這個看不上那個。別人請吃飯都不去，簡直是一個怪脾氣。
    直到這次暑假關且惟和自己說楚一凡的為人，他這才覺得原來之前對楚一凡的看法摻雜了些誤會。
    特別是今天晚上看到這樣的楚一凡，那下意識的拒絕，穆清都看在了眼裏。
    這時楚一凡察覺到了穆清的目光。
    “你一直看我，是我的臉色很差嗎？”
    穆清慌張地搖頭，“沒有，你先別說話了，好好休息休息吧。”
    “我……沒事的。”
    穆清把楚一凡按了下去，“什麼沒事，你現在隻要好好休息就好。”
    楚一凡看著眼前擔心的三個人，剛要開口，又被穆清凶了回去。
    “我……我是想說，你們可以先去吃飯，我現在沒什麼大礙。”
    林澤宇：“行了，我們三個回輪流去的，你就好哈好休息吧。”
    楚一凡點點頭，他又閉上了眼睛，這種頭重腳輕的感覺他已經好久沒有體會到了。
    記得最後一次還是外婆去世的時候他淋了一場雨，發了三天的高燒。
    這次是為什麼呢？
    昏沉的腦袋出現了一些破碎的畫麵，零碎的拚湊不起來。
    他這才回憶起剛才自己做的一場夢。
    夢裏他的臉上不再有那塊醜陋的胎記，雜亂的眉毛和滿臉的痘印。
    他和自己的哥哥一樣在萬眾矚目下成為了別人家的孩子。
    不過在自己照鏡子的時候，鏡子裏總會出現一張醜陋的臉，告訴楚一凡，我才是真正的你。
    從那之後，楚一凡便不敢靠近那麵鏡子，但是他的主觀世界開始崩塌，他所設立的帥氣的長相和討人喜歡的人設在這一刻都不複存在了。
    那麵鏡子一直在向粗一番靠近，無論楚一凡跑到哪裏，那麵鏡子都跟在他的身後。
    那張醜陋的臉發出可怖的聲音，“我說過我就是你，逃不掉的……”
    他拿起床邊的水喝了一口，就算是夢，那個膽小隻知道逃避的自己卻也是真實極了。
    這時候廖謙的話一邊又一邊的在楚一凡的腦海裏回放。
    “你可以的，可以改變的……”
    可是，他真的可以嗎啊，二十年都是懦弱無能的，他厭惡這樣的自己，可是……
    明明往前買一步就好了，抬起腳怎麼那麼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