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周日的晚上，蕭然才鼓起勇氣去了拳館。他提前和酒吧老板請假，還特意從咖啡館回家換上新衣服。從家到拳館的一公裏，蕭然走了兩個小時，他停在路邊做了很多次深呼吸。蕭然最怕熱，最討厭汗水黏在身體上的感覺。但這些微不足道的不適都無法推動他前進。
    這是答應師傅的事，蕭然你總要試試。趙子諦也說一會就來，沒事的蕭然。這麼安慰著自己，蕭然才走完最後一段旅程，他推開拳館的門。和預想中一樣，師兄師姐都圍著自己問身體的情況，就像那時候在病房，蕭然無助的躺著。他們也是這麼圍上來，短短五分鍾蕭然已經開始反胃，他像是第一次來到這裏拳頭抓緊又放開，好在師傅擋在他們中間讓他們散開。師傅給蕭然帶了七八個小孩子，孩子們仰著腦袋盯著蕭然，好奇卻又不敢靠近。
    “這是今天的老師嗎？”
    “這個哥哥好高呀，寧寧喜歡。”
    “我不喜歡…他看起來有點凶。”
    小朋友們七嘴八舌地說話，卻讓蕭然的情緒得到舒緩。他抱起其中一個說喜歡自己的孩子，舉高了又放下，嘴角露出溫柔笑意。
    “還有誰要飛高高？”
    孩子們立刻都湊近蕭然身邊，喊著我要！這其實是蕭然和師傅學的，那時候蕭然剛來拳館，完全是個小慫包。他躲在父親身後，隻敢露出小腦袋到處看，最後就是被師傅這樣哄好的。
    這節課的內容也很簡單，做一些基礎訓練就可以。師傅在一旁指導別人，蕭然帶著這些孩子圍著拳館先跑圈熱身。帶起小孩要比那時候帶趙子諦容易很多。蕭然下蹲出拳，，孩子們一個個也伸出自己肉肉的小拳頭模仿蕭然，急進步的時候有幾個孩子站不穩，東倒西歪的尋求幫助，另一個也支撐不住就摔成一片。其他完成的好的孩子，看到這一幕也撲上去，蕭然已然被場景逗樂，他靠在一邊盯著孩子們一邊喊他們站好。
    “我們現在站成兩排練習。”
    孩子們麵對麵排好，帶著帽子和手套一組出拳另一組格擋。蕭然想喊師傅來看，轉頭卻看見師傅在擂台上給師弟做指導。
    “最近狀態不錯，這次比賽一定要加油。知道嘛？不要緊張，比賽前也要堅持訓練。”
    蕭然嘴角的笑意立刻消失，畫麵似乎在重疊，以前蕭然也站在這擂台上，麵對師傅嘮叨的話語擺出不耐煩的樣子，最後笑著說一句：“看我的吧！”
    不過以後，師傅也不會再和自己說了。他將視線移回孩子們身上，他們認真的目光，額頭的汗水都讓蕭然一陣反胃，他立刻衝出拳館，漫無目的向前衝刺，然後拐進一個小巷扶著牆體開始幹嘔。有路人在看自己，也有人問沒事吧？蕭然擦擦嘴對他們擺手，即便是幹嘔了一陣，蕭然卻什麼都吐不出來。他轉身靠著牆體下滑，眼神盯著旁邊的路燈，燈泡旁依然有飛蟲繞著光，飛幾圈，最後消失。
    蕭然想，自己也是這樣的。
    楚青有段時間沒看到蕭然了，即便是想抽出時間也不能對上。但楚青不會因為些許的興趣而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今天公司加班，楚青下後繞路去了附近的便利店，打算買點吃的。
    這個便利店是自己和那個人經常來的地方，兩個人看完電影或者散完步就走到這裏吃點什麼再回家。把車停在一邊，楚青今天穿的很休閑白色短袖配上淺色牛仔褲。楚青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推開門的那一刻他看見一個人從身邊跑了過去，楚青看不清側臉，但從背影看總有幾分蕭然的樣子，那人最後跑進便利店旁邊的巷子裏。
    懷抱著疑惑，楚青還是選擇進入便利店。他選擇了三文魚飯團和一瓶水，但從便利店出去的時候楚青忽然更改路線，拐進了旁邊的巷子。
    楚青想如果不是蕭然，就轉身離開。這對自己而言不算難事，隻是路邊的燈光無法讓楚青完全看清這人的臉。巷子裏的人卻先認出了自己，不確定的問著。
    “楚青？是你嗎？”
    蕭然在巷子裏蹲著等緩過神的時候，巷口站了一個人。他以為又是熱心的圍觀群眾，本想說自己沒事或詢問對方要不要過去，是不是自己擋路了。但是抬頭是蕭然卻覺得這個人有點熟悉，因為逆著光他隻能看清這張臉大概的輪廓，還有身形。蕭然試探性的開口，卻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是我。”
    蕭然走出巷子的時候，楚青發現蕭然的眼睛很紅。楚青想，蕭然應該是哭過…他是為什麼哭，楚青不知道也不想了解這些。他把手裏的水瓶遞給蕭然，蕭然沒有推辭直接收下，他打開水瓶仰頭吞水，快要呼吸不過來了才停止。他的嘴角有一道水痕，狼狽地甩甩頭，蕭然側身看著楚青，他很希望不熟悉的人喝上一杯，有很多話沒辦法去和趙子諦說。
    “要去喝一杯嗎？”
    蕭然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但楚青沒有拒絕，他將手插進褲子口袋歪頭看向蕭然。
    “去哪裏喝？”
    蕭然也露出微笑，也許是現在他心裏太亂，他很感謝楚青可以答應自己的請求。
    “去我和趙子諦常去的那家。”
    楚青和趙子諦常去的那家店，不是酒吧也不是小酒館。而是江邊的燒烤攤，那裏的攤主和蕭然認識很久，每次蕭然去都會打折。
    楚青載著蕭然來到江邊，他從下車開始眼神就一直在江麵和燒烤攤之間徘徊。不是沒來過燒烤攤，反之自己常和那位一起去。那時候兩個人還是大學生，自己掙到一點錢就帶著那個人去校門的燒烤店吃一頓，幾瓶啤酒配上十幾根烤串就足夠了。那時風吹在那個人臉上，楚青就這麼失神看著那張因為酒精泛紅的臉。校門口還有不少車輛開過，時不時就吃到一嘴沙子，對方就氣的大叫而楚青則是開懷大笑。
    “老板，兩串肉筋十個牛肉串。再給我來四瓶啤酒。”
    蕭然點完餐，又怕楚青不夠或覺得自己有點摳門，畢竟這不是和趙子諦在一處喝酒。他用眼神偷偷試探楚青的表情，但楚青卻沒有看著蕭然，他的眼神沒有焦點盯著江麵。蕭然明白自己不該在這時候開口打擾，等老板上齊了烤串和啤酒，楚青才回過神。他用起子利落打開酒瓶蓋，蕭然一時愣住，不一會轉過頭大笑。好一陣子才斷斷續續跟楚青說自己發笑的原因。
    “你和這個工具實在不太搭，總感覺你應該拿著酒杯坐在沙發上品嚐紅酒。”
    “那又是誰帶我來這裏的？”
    楚青不覺得蕭然的話有冒犯，他逗蕭然的同時拿起對方的酒杯幫他倒滿。但有一件事蕭然說對了，楚青確實不喜歡喝啤酒。還有一件事楚青卻沒有料到，那就是蕭然的酒量不算很好。
    兩個人沒有什麼對話，蕭然隻是不停將啤酒喝入腹中，楚青則是時不時盯著蕭然的嘴角或是動作，在蕭然喝到第四瓶的時候，楚青才喝第一瓶。
    “你這樣。。。可不厚道！”
    蕭然把自己的酒杯推到楚青麵前，他趴在桌上臉頰紅撲撲地盯著楚青的臉，現在蕭然的腦袋有點暈，他看到楚青的臉幹淨又清秀和這麼高的個子真是不相配。楚青的雙眼是深棕色，看著自己的時候總是快要把蕭然吸進去，他看著自己的時候沒有過多的表情，觀察自己的一舉一動，沒有笑容也沒有不滿，但視線卻總讓蕭然指尖發燙。
    “楚青，你為什麼總看著我？”
    蕭然忍不住，借著酒勁去問楚青。楚青終於將杯裏的酒喝幹淨，他反問蕭然。
    “不應該問你嗎，為什麼總是盯著我？”
    我？盯著楚青？蕭然在腦海裏篩選著合適的畫麵，最終舌頭像打結了說不出話，他隻能悶著頭又喝光一杯。
    “你知道嗎楚青，以前被人誇獎是會發光的金子，有天變成了石頭。石頭不會發光了，所以石頭沒辦法待在金子堆裏，否則就會嫉妒。”
    蕭然說完就仰頭看著天上為數不多的星星，他知道如果是趙子諦，會對自己說
    ”即便在這裏是石頭，你在別的地方也會成為耀眼的金子。”
    但楚青隻是輕輕回複，更像是自言自語。
    “做石頭也沒什麼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