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先生。。。楚先生，可以看清嗎？”
    病床上的男人被搖醒，他驚恐的看向四周，脖子上頭上都纏著一圈繃帶。顧不得身體巨大的痛感，他手向前抓住身邊小護士的衣服，嘴裏想說什麼卻隻能發出氣音。
    “楚青先生，你別激動。”
    小護士明顯是嚇壞了，慌忙拿起水杯遞給病床上的患者。
    楚青明顯渴壞了，幹澀的嘴唇貼緊杯壁暢飲。他輕咳兩聲，試著發音。可以說話了，於是他又一次抓住護士的衣服。
    “送我來的人呢，送我來的人還在嗎？”
    護士搖搖頭，告知那個人已經走了，像是演出結束的木偶，楚青呆傻著坐在床邊不再理會別人，現在是2020年的秋天。
    2020年的秋天，在城市另一角的擂台上，站著一位青年。他嘴裏咬著牙套快速出拳，急撤步後退，又再次衝上去。他的對手也非同一般，青年的出拳並沒有傷害到對方。青年向左側移動，此時他額頭滲出大量汗水，集中。。。集中注意力。俯身上勾拳突進，不料對方早就看穿這一幕，將青年的攻勢格擋，再向青年左臉出拳。
    避之不及就這麼生生挨了一拳的青年，向擂台右側倒了下去，又是兩拳，對手沒有忽視這樣的空擋，最終的結果是裁判宣布對手的勝利。青年趴在地上吐出嘴裏的牙套，師傅立刻上台把他扶起來。
    “蕭然，你沒事吧？先跟我去休息一下。”
    青年名字叫作蕭然，2020年的蕭然意氣風發，即便輸了這場比賽蕭然知道自己還可以繼續向前。
    蕭然被師傅扶到更衣室休息，推開門就被人貼了上來。
    “趙子諦，你這樣我沒法休息了。”
    蕭然用毛巾擦汗，在旁邊幫扇風露出兩個小虎牙傻笑的是——趙子諦。蕭然的忠實粉絲，也是蕭然的半個徒弟。
    蕭然休息好了，師傅也出發去看剩下的比賽，隻有趙子諦扶著蕭然回家，其實蕭然也不用人攙扶，隻是有些疲憊。兩個人從賽場後門溜出來，正好看到太陽落山前的景象。橙雲翻滾，蕭然和趙子諦盯著落日最後的餘暉露出笑意。
    2020年10月，醫院裏的楚青終於準備離開，他換好得體的衣物，眼神盯著窗外的風景，正是清晨太陽升起的時候，楚青盯著在朝陽照射下掉落的最後一片紅葉，他心裏仿佛有蟲在爬。病房的門被拉開，楚青回頭，卻始終不是那個人出現在這裏。
    想到這裏，楚青露出自嘲的笑意。即便是兩個人在一起，怕是也不會有這樣的場景出現，不過是楚青一廂情願的想象。
    2022隻是過了短短兩年，蕭然已不再是當初意氣風發的模樣，他留長了頭發，眼神也時常黯淡。蕭然有時覺得自己活著的痛苦遠大於死亡的恐懼，可他依然不敢選擇死亡。
    這一年蕭然選擇成為酒吧的服務生，酒吧的音樂很吵，剛來時蕭然用了很長時間才適應。
    “抽根煙嗎，哥。”
    開口的是趙子諦，和當年一樣趙子諦還在陪著蕭然，依舊是那兩顆小虎牙，腦袋上卻多了幾撮挑染。蕭然記得剛認識趙子諦的時候，趙子諦是來找自己學拳擊的。那時候趙子諦還問過自己要不要去打黑拳，地下掙得多。起初聽到，蕭然笑得開懷，原來這個時代還能有人幹這個？原來真有。
    “不抽，你也快點戒了吧。今晚不用等我，下班還有好一陣子。”
    蕭然的個子比趙子諦高一些，眼睛比趙子諦的圓眼細長，眼白部分也多。有人說趙子諦要是求人就像落水的小狗，眼眶含淚讓人心疼。而自己卻好像要殺人一般。
    “那可不行，我今兒就等哥下班了。”
    趙子諦一麵倔強回話，一麵把煙盒裏的煙塞進嘴裏，他用打火機點燃又皺著眉頭拿出來咳嗽。蕭然看不過去，夾走塞進自己嘴裏，結果咳嗽的比趙子諦還厲害。旁邊的小子笑得沒心沒肺，蕭然也跟著抬抬嘴角，樂出了聲。這幾年蕭然少了不少笑容，好在趙子諦陪著，還能讓自己心裏舒服些。他推走趙子諦，走向正在尋求服務生幫助的卡座。
    “您好，這位先生。有什麼需要的嗎？”
    這裏坐著兩個人。桌上趴著的已經睡著了，桌子對麵坐著一位，看起來是二十七八。男人看向睡著的那位眼神平靜，蕭然看出裏麵還有一絲鄙夷。他對著蕭然的方向勾了勾手指。蕭然這才看清他的樣子，高挺的鼻梁，一對桃花眼眼梢上挑，看著人的時候總是冷漠疏離。再加上淺色薄唇，總覺得像哪副古畫裏溫潤君子的模樣。
    “再來一瓶桌上的酒。他喝多了，賬我已經結清了。一會有人接他，麻煩你照應一下。”
    “好的先生。”
    蕭然還在回話途中，眼前的男人已經準備離開。酒吧裏不乏一些美女帥哥，蕭然也見過不少。但這位卻好像能吸引他的視線，蕭然毫不掩飾露骨的盯著男人的背影，男人轉身一改剛才的態度，將名片遞到蕭然手邊。
    “謝謝你，這是我的名片。”
    名片？給我？蕭然滿肚子疑問，他雙手接過那張卡仔細閱讀。緹娜？藝術總監——楚青。
    “有事。。。的話，可以找我。”楚青的視線沒停留在蕭然身上，他又看了一眼剛才和自己喝酒的男人，在轉身離開前補上這句話。蕭然愣了有好幾分鍾。他紅著臉將名片皺皺巴巴塞進口袋，咀嚼著楚青的留言，自己又能有什麼事找他？
    這家酒吧是2點停止營業，而當表針轉到兩點半，酒吧裏還剩四個人，其中一個就是蕭然。蕭然的嘴角尷尬的扯起來。不是說有人來接這孫子嗎？這也沒有啊，此刻趴在桌上的大哥呼嚕震天響。
    “小然，不說有人接他嗎？人呢？”老板也跟著待了20分鍾，臉上怒色初顯。蕭然抓抓腦袋上的頭發。而第四個是趙子諦，這位明顯是喝高了，傻裏傻氣靠在沙發上露出眼睛盯著蕭然笑。蕭然安頓好老板，說自己鎖門才罷休。他轉頭坐在趙子諦身邊歎氣。
    “哥，怎麼還不走啊？”
    趙子諦的雙眼好像帶著光，他不客氣靠在蕭然肩頭盯著他側臉看。像是心底有什麼被刺痛了，蕭然一言不發伸手去捏他臉蛋，直到趙子諦疼得呲牙咧嘴。
    “你以後少喝那麼多，熏著我了。”
    趁趙子諦揉臉蛋的功夫，蕭然摸到口袋裏那張名片。楚。。。青？那張漂亮的臉，一下子就衝進腦袋裏。
    ”有事。。。的話，可以找我。”
    再配合楚青說過的這句話，是早就知道會這樣了？掏出手機，蕭然打通了這個號碼，對方拒接。蕭然疑惑又撥了幾次，直到最後一次對麵才接通，蕭然趕忙做起自我介紹。
    “你好，蕭然。”
    “嗯？是哪位？”
    “酒吧的那位服務生，您說的先生現在也沒人來接他。”
    “哦。。。。是他，我現在正在附近，麻煩你把他扶到門口來。”
    蕭然剛想說，兩個醉鬼，自己不方便。對麵已經把電話。。。掛了！此時他嘴巴裏的髒話已蓄勢待發，不一會又生生吞咽下去。
    他走到桌子前拍拍醉酒大哥的臉蛋，大哥迷迷糊糊還念著什麼。蕭然隻能認命，一麵皺眉一麵給他扶起來。
    這大哥。。。可真有點兒沉，險先讓自己摔個大跟頭。
    踉踉蹌蹌拖著人去到門口，十幾米的路第一次讓蕭然覺得長。而門口路燈下，楚青修長的身影正靠著欄杆吸煙，他臉上的金框眼鏡無比合適，顯得像是哪位斯文敗類。楚青的視線看向一邊，蕭然想絕不是旁邊的便利店，他在想什麼？這是蕭然對楚青產生的第一個疑問。
    忽然兩個人視線對上，蕭然慌忙躲開，臉上一陣火辣。楚青則是把煙在垃圾桶蓋上摁滅，走到蕭然身邊。
    “我的車在路邊，麻煩你搬過去。”
    命令式發言讓蕭然懷疑這是自己哪兒請的祖師爺，一瞬間的好感都成泡泡破碎。蕭然在心裏念了十幾遍，我是服務生我是服務生。。。。然後把人扶到車上。關上車門的一刻，沒有期待的小費隻剩一句下次見。
    下次！？你是帥哥也不行，蕭然撇撇嘴心裏的疲憊和身體的累，讓他想從兜裏摸根煙，隻是摸索了半天卻隻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顆糖，這才想起自己跟趙子諦說的戒煙，趙。。。。。趙子諦！完了，把他給忘了。
    等蕭然回去的時候，趙子諦已經四仰八叉躺在沙發上。黑色襯衫敞開口。因為輕微酒精過敏，臉頰上都是紅痕。襯衫？可真不適合趙子諦。蕭然低頭收拾完了桌子，再把趙子諦熟練的背到背上往外麵走。
    “你是不是又重了，趙子諦。”
    “哥。。。。。我有好些話想說呢。”
    “翻來覆去隻有那麼幾句，耳朵聽累了。”
    趙子諦喝完酒嘴裏說話嘟嘟囔囔，熱氣都灑在蕭然耳朵下麵，趙小狗抽抽他的鼻子，想把眼眶裏的眼淚都憋回去。蕭然知道背上的人心裏難受，拖著腿的手用力拍了兩下。
    “哥。。。。是我對不起你。”
    這是短短兩年，怎麼一切都變了呢？趙子諦和蕭然都在心裏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