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城和沈翊坐在室外的接待廳裏，剪著短發的心理醫生有點驚訝地跟沈翊一握手：“你的問題不是已經解決了嗎？這次有什麼新的問題嗎？”
    沈翊微微一笑：“不是我，我帶來了一個嫌疑人，可以請您做個催眠嗎？我們能夠絕對地保證您的安全。”
    她渾不在意地一笑：“我一點也不擔心！這些年的醫鬧我都過來了，我倒是不怕。”
    說完她定睛端詳了一下沈翊，開口道：“反而我覺得沈老師可能需要順便留下來跟我談談。”
    杜城聞言揚眉看了一眼沈翊，沈翊卻開口婉拒了，並跟著心理醫生去找一間能用的屋子，杜城隻能在後麵跟著他。
    “為了你的安全，還是在這間屋子吧。”
    心理醫生不太讚成地點頭：“我還是覺得這張椅子像刑具。”
    她指了指那個會捆上束縛帶的椅子：“沈老師，你會願意坐在這張椅子上嗎？”
    沈翊斂目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抬眼說：“如果我真有到了精神失常會傷害他人的時候，我會在我清醒的時候就要求自己捆上束縛帶的。”
    站在他身後的杜城聽了這句話無端地心裏很不舒服，拍了拍他的肩，說：“先別想這些了，我讓他們把人帶進來，你們做好準備了就給我發信息，一有狀況要馬上和我說，不然我這身衣服就保不住了。——這種不合規矩的事情是我和路隊向張局聯合打了申請才爭取到的，張局因為你這個大膽的想法差點心梗，你們出了問題，半個辦公室都得陪葬。”
    沈翊好笑地答應道：“是。”
    這場催眠持續了兩個鍾頭，沈翊坐在外麵接待室裏保持和醫生的聯係，杜城則坐在外麵的警車上和張局打太極。
    心理醫生推門而出的時候，她自己給自己接了一大杯水，猛灌了一大口，聲音微啞：“讓他換一會兒之後，你們就能把他帶回去了。一部分報告我之後發給你。”
    沈翊眼色晦暗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醫生有點尷尬地一笑：“之前的事情我很對不起。杜警官向我要了你所有的心理報告資料，下次我吃了這個教訓，如果資料不全，我是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第二次的。”
    沈翊重新展現出一個笑顏，而後點頭道謝，發信息告訴杜城搞定了。
    杜城闊步走了進來，看見他們兩個之間的氣氛有點訕訕地，很是緊張了一會兒，問道：“不會真出了什麼問題吧？”
    “沒有。”說完就轉身走了。
    莫名地，這個醫生也不太想搭理杜城，淡淡地說了幾句公事上的問題，然後就不說話了。
    杜城更加一頭霧水了。
    沈翊試探著推開了門，徐建正滿頭是汗地在治療座椅上低著頭，被束縛的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像是在進行著劇烈的抗爭。
    饒是如此，他發現沈翊進來之後，還是彬彬有禮地做出了一個微笑。
    沈翊仔細地瞧著他。他額前的碎發被冷汗完全打濕了，貼在眼前，眨起眼睛來有點費勁；蒼白的嘴唇被咬破了，從嘴角絲絲地冒著血。
    饒是他如此狼狽，他的眼睛中卻仍然含著攝人的光，仿佛像個困獸在尋找卸下警惕的獵物，讓人莫敢直視。
    “你還好嗎？”
    徐建看著沈翊彎起來的嘴角，輕輕地點點頭，然後頭顱順勢低到胸膛前，有點費力地出聲：“你真不錯，我越來越想讓我的朋友來看看你了。”
    “你的朋友？”
    “算是吧，”他喘了口氣，“但是我倆經常不對付。在一個屋簷下，又不能不低頭，所以隻好輪流看著聽誰的。”
    沈翊眉頭一顫，心中隱隱有了猜測，“他的性格是怎麼樣的？”
    徐建緩緩地抬起頭來，脖頸像承重了千斤的吊墜一般艱難地挺立著。他用力地喘著氣，想了想，而後舒顏一笑，決定了什麼似的：“他啊，是個暴力狂，一切不能用腦子解決的都用暴力解決，我很不讚同，但是有時也管不了他。”
    “你指的管不了他，是指當他當街砍人的時候幫他一臂之力嗎？”
    ！！
    兩人無言，沉默而緊張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動。沈翊上身稍向前傾，雖然他比徐建坐著略矮一點，但這放鬆而質問的姿勢卻讓他有種讓人忌憚的壓迫感。
    徐建不喘氣了，看著沈翊自信的姿態，歎了口氣：“還是同類更了解同類啊。”
    沈翊沒理他：“徐建有兩個人格，對嗎？你是在日常中負責工作、社交、生活的人格；而另一個是在生活中痛楚和反抗的累積，一旦”你”難以忍受當前的痛苦時，就會叫出你的朋友——徐建的另一個人格，來幫你用暴力解決問題，對嗎？”
    徐建——哦不，這一個人格撇撇嘴：“你沒有帶錄音筆，這個房間也應我的要求關閉了錄音設備，我現在承認了，到時在聞訊結果簽字上我同樣可以不承認，這樣口供就作廢了。”
    沈翊沒說話。
    他說得不錯。
    精神病在精神暗示下實施犯罪，很有可能擺脫刑罰。但如果是精神病人在清醒狀態下自己主觀上有傷害他人的意願，量罪又會全然不同。
    “我會去好好研究你的催眠報告的。”末了，沈翊起身說道，“此外，我不可能會是你的同類。”
    “徐建”饒有興致地看著沈翊走到門口：“是不是的，可由不得你。”
    沈翊在隔音的厚木門前停步，轉身看向徐建冷靜又玩味的表情：“我有可能成為一個精神病患者，但我絕對不會傷害他人，這就是我永遠不會是你的同類的原因。”
    門被重重拉開，隻開了一盞暖燈的房間乍然地忽明又忽暗，沈翊挺直著腰背走了出去。
    徐建的眼前閃起了模糊的色塊——兩個人格爭鬥的滋味是真的很不好受。
    “永遠不會傷害他人……嗎？”
    他在燈光下燦然一笑，在椅背上終於摸索到了一塊突起，他用自己較長的拇指夾使勁割磨，終於露出了一個小按鍵。
    徐建累極了一般仰頭一笑，按下案件，身上困縛著的束縛帶驟然下落。
    他喘了幾口氣，然後一甩手摔爛了玻璃杯——
    嘩啦！！！
    杜城和沈翊衝了進來，徐建卻已經睜著雙眼癱在了地上，血鋪了滿地。
    一塊碎玻璃被他攥在手心，玻璃劃破了他的脖頸，鮮血已經帶走了他的心跳和呼吸。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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