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半大孩子踏著鄉間小路上了山。
    到了目的地，段誠問清楚哪幾棵樹是江家的後，說：“我、家文和家瑞上樹摘八角，江言和家權在樹下撿，這樣比較快。”
    八角個子小，樹下又都是泥地或草叢，從樹上扔下來也不會被摔壞。
    就算摔壞了一點也不礙事，賣出去的價錢還是一樣的。
    胡家文三人沒意見，被分配到上樹摘八角的立刻上樹，被分配到撿八角的也乖乖在樹下等著。
    江言則是愣了愣，這是不用他上樹的意思？
    他看了看比之前那些要高上一大截的八角樹，回想起之前段誠提議一起摘八角，以及這次段誠堅持要幫忙的態度，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段誠看出他恐高，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還想辦法讓他避免站在更高處。
    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感覺，鼓鼓脹脹的，酸澀中又似乎裹著一絲甜。
    看書的時候，江言就知道段誠是溫柔的。
    不是那種明麵上的溫柔，相反，書中的段誠說話挺含蓄的，溫柔基本都是體現在行動上。
    穿越後，他看到段誠在段奶奶麵前撒嬌，覺得書裏的段誠是經曆苦難後才有的樣子。
    但現在他發現，那種含蓄的溫柔是段誠骨子裏就有的特質。
    比如他剛穿越過來時，段誠見他虛弱地扛著柴，皺著眉頭，直接把柴給他扛了回去。
    這次也一樣，板著臉讓他接受幫助，還叫了其他小夥伴過來幫忙，實際上隻是不想他站在令他恐懼的高處。
    當然，對現在段誠來說，這種含蓄的溫柔隻體現在他想幫助別人的時候。
    若是發現別人的優點，他又能直白地說出誇讚的話來。
    江言的情緒向來不怎麼外露，除非他自己想露出來。
    此時他不希望段誠看到他的異樣，哪怕心裏如同海浪在翻湧，臉上仍舊一丁點都沒表現出來。
    段誠果然什麼也沒看出來，到不遠處摘了兩片葉子，雙手靈活地折成兩頂帽子。
    他把帽子分別遞給江言和胡家權：“忘記帶草帽了，你們戴這個吧，八角砸到還挺疼的。”
    江言看著那帽子的顏色，心頭那股複雜的情緒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哭笑不得。
    誠哥肯定是沒想到這茬兒，否則現在神色不會這麼自然。
    胡家權肯定也沒想到，因為這娃毫不猶豫地拿過帽子就帶上了，看那模樣，好像還挺高興。
    再看樹上已經摘了一小會兒八角的胡家文和胡家瑞，兩人正在邊聊天邊摘八角，並沒有注意到下邊的情況。
    這麼一看，倒是自己想得太多，心思太複雜了。
    “江言，怎麼了？”
    段誠見江言一直沒動，不由得問。
    江言從他手裏把綠帽拿過來，道：“沒什麼。”
    段誠狐疑地看了他一會兒，沒看出什麼異樣，就轉身上樹摘八角去了。
    江言猶豫片刻，還是假裝不小心把帽子拆散，蓋在頭上後，再扯了根繩子固定住。
    綠帽他是不可能戴的，綠葉倒是可以勉為其難地接受。
    段誠摘了一會兒八角才發現帽子已經散成葉子了，但見江言把葉子固定好，也就沒說什麼。
    人多力量大，負責上樹的三人很快就把幾棵八角樹上的八角全摘完了。
    等三人從樹上下來，江言和胡家權也把最後一點八角撿到了袋子裏。
    段誠、胡家文和胡家瑞自覺要照顧年歲更小的江言和胡家權，扛八角這事就沒讓兩個小的參與。
    江言搶不過他們，一身輕鬆地回到家。
    把八角放好後，他跟胡家三兄弟道了謝，說：“今天太晚了，你們先回家，明天晚上你們過來吃飯呀，我到時候買肉回來。”
    一聽到吃肉，孩子們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但他們沒有立刻答應，胡家文湊到江言耳邊小聲問：“你請我們吃肉，你爸不會打你吧？”
    這些小孩子，也太善良吧？
    江言心中一暖，笑道：“不會，我現在不怕他了，他也不會再打我。”
    胡家文幾個有點不信，下意識地看向段誠。
    江言見狀，也滿臉期待地看著段誠。
    段誠點頭：“江言說的都是真的。”
    三個孩子鬆了口氣，然後開心地答應了江言的邀請。
    等胡家三兄弟回去，段誠說：“明天去豐禾圩，我要買點小鴨子回來，你要買點回來養嗎？”
    他是看出來了，江言喜歡吃肉。
    但他們的家境注定他們無法天天吃肉，隻能自己多養點，以後也能經常解解饞。
    江言思索片刻，搖頭：“這次先不買，我拿不回來。”
    段誠愣了愣，“你明天要買很多東西嗎？”
    江言點頭，知道段誠不讚成他亂花錢，希望他能攢錢上初中，又添了句：“誠哥放心，我買的東西不會太貴。”
    段誠鬆了口氣：“那就好。”
    他有點怕江言把錢花完，以後就沒法上初中了。
    晚上，依舊是江言去段誠房間學習。
    段誠學習本來就好，拚音學得不錯，經過幾個晚上的練習，現在已經能比較流暢地跟江言對話了。
    而跟江言學習的時間越久，段誠就越覺得江言厲害，什麼都是一點就通。
    江言被誇得很不好意思，畢竟他是開了掛的。
    要是他從小生存在原主所處的環境中，他語文能不能考到八十都難說呢。
    但他又不能說實話，隻能厚著臉皮接受段誠的誇獎了。
    段誠看著他微紅的臉，覺得他還真容易害羞。
    一夜無夢，醒來又是新的一天。
    江言拿著洗漱用具出房門後，意外地看到廚房門開著。
    他走到廚房，就看到江有為正在熬粥。
    江言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天空，看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
    結果當然是他起得太早，現在太陽連影子都還沒出現。
    江有為不知道他今天要去豐禾鎮，看到他就說：“兒子，八角什麼時候摘完？”
    江言沒跟他提過摘八角的進程，聽他問了才說：“已經摘完了。”
    他伸手指了指廚房角落裏的兩袋八角，“這是最後的。”
    “這麼多八角，你自己得分好幾趟才能賣完，這些八角我扛去賣吧。”江有為說。
    江言從水缸裏舀了半瓢水倒進漱口杯裏，說：“你是沒錢了吧？”
    江有為心虛：“沒有，這不是看你太辛苦了嗎？”
    “以前我可比現在辛苦多了，也沒見你心疼，不僅不心疼，還動不動就拎起棍子打我呢。”
    江言毫不留情地拆穿，並翻了一下舊賬，“今天我和誠哥會扛一部分去賣，剩下的你想拿去賣就拿吧。”
    江有為猶豫著道：“那之前賣八角的錢……”
    “你想都別想。”江言冷聲打斷，“你自己一個八角都沒摘，現在倒是想起錢來了。”
    江有為有些不滿：“你一個小孩子，身上帶那麼多錢也不安全，我幫你放到櫃子裏鎖上，等你要用的時候再拿出來用啊！”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安全不安全都是我自己的事，被偷了也是我活該，跟你沒關係。”
    江言擠了牙膏在牙刷上，拿著牙刷和裝滿誰的漱口杯到門口刷牙去了。
    江有為看著江言瘦小的背影，心中的火氣突然就上來了。
    棍子都拿到手上了，又想起江言冷冰冰的小臉，頓時一個哆嗦，放下了棍子。
    江言不知道江有為的小動作，但他一直在防備著江有為。
    除了在飯桌上，其他時間他從來不會讓江有為近身。
    家暴是有癮的，有一就有二，江有為打了原主兩年，現在怎麼可能說改就改？
    起碼現在，江言不相信江有為會改過自新。
    江有為不問他要錢，江言都還沒想起來，這混賬除了好吃懶做和家暴，還嫖。
    一年前，江有為開始頻繁帶一個女人回家。
    每次女人來，江有為都會把原主趕去幹活。
    原主開始還以為自己要有後媽了，但後來才知道那女人有老公還有別的男人，根本看不上江有為，會跟江有為搞在一起，隻是為了錢。
    江有為這是不僅嫖，還知三當三。
    江言深吸了口氣，心裏一大群羊駝奔跑而過。
    再一次同情原主，這都什麼破父親。
    快速洗漱完，江言沒在江家吃早餐，而是被段誠叫去隔壁段家吃了。
    段奶奶熬了鹹骨粥，排骨是昨天豬肉佬挑著豬肉上門時買的，用花生油、鹽和醬油醃製了一整晚，熬出來的粥配上點蔥花，鹹香鹹香的。
    江言和段誠都很喜歡，但都很克製地沒多吃。
    段誠是習慣了節約，江言是現在還沒有穩定的收入，不好意思多吃。
    頭兩次給段家東西段家祖孫還接著，後麵的就全退回去了。
    江言無奈，但段奶奶和段誠是真心為他好，他自然不會因此跟段家疏離，反而更親近了。
    隻是這種情況下，他在段家就不好意思吃太多了。
    幸好，他已經想到了賺錢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