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眾人數十雙眼睛齊刷刷看向那高台上的觀音像。
    “孺子不可教也。”檀歧清搖頭走上前，飛身跳上神龕，一腳踩在那觀音像底下的黑木桌台：“說了是底下壓著的東西。”
    “你在幹什麼！？”老管家氣得胡子亂飛：“那紫玄木台案是我祖上傳下來的，趕緊給我下來！踩壞了仔細你的小命！”
    “差點閃到…”檀歧清扶著腰，歎了口氣，轉頭看向揮著拐杖便要打他的老管家，用腳點了點台案：“喂，還不出來給你的恩公道謝，再裝死便收了你。”
    話音剛落便見黑木台案裏頭冒出來一股黑煙，落地成了一巨大如蟒的蜈蚣，但頭竟然是一美貌女子的模樣，曲身匍匐在地看起來像是在跟老管家鞠躬作揖。
    眾人驚奇間，卻聽巨型美人蜈蚣精口吐人言道：“多謝恩公布施積德，夜夜予奴熱米青快飲，方得長成人形。”
    老管家看到那美人蜈的臉嚇得差些暈死過去，口中吐出白沫癡癡道：“我的觀音菩薩竟…是你！啊！啊啊啊，老天爺！”
    美人蜈淚水滿麵道：“你分明同我說，無論身份懸殊，或是美醜殊途，都會與我廝守的。”
    “我…我隻當那是夢，而且…你分明是個妖精，我怎知你不是菩薩？”老管家麵容抽搐地抓住檀歧清的胳膊：“道爺快！快快將它收了，免得禍害！”
    “你當真舍得讓我收了她？”檀歧清問。
    “當真當真！千真萬確！”
    “賈郎…”美人蜈心碎欲裂地用盈盈淚眼看著那負心人。
    檀歧清取下腰間用碎布破衣縫製的小袋子，念了句什麼咒語，蜈蚣精便被收入了囊中：“好了。”
    “多謝，多謝道爺！你們出去，什麼都不要亂說，否則…”老管家狠狠瞪了其他家丁一眼，把他們趕了出去。
    又抹了抹頭上的汗水，千恩萬謝地拿來一吊錢恭敬地雙手呈給檀歧清低聲道：“道爺，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萬萬不可告與他人啊。”
    檀歧清笑了一聲，把那錢收入袖口，摸著裝了妖精的布袋子淡淡道：“自然，不過，你二人從你年方弱冠時便夜夜肌膚相親顛龍倒鳳。承諾有之，相知已有三十餘載，為何知道她並非觀音之後便背棄了誓言？”
    “她不過是個妖物！如果她並非菩薩那怎麼為我超生？我怎麼得道成佛？怎麼入極樂淨土？全是騙我的，你也聽到了，她不過是借著跟我雙修來吸我精氣，好變化成人。”老管家氣急敗壞地罵道：“怪不得這些年我的身子骨每況愈下，原來竟是因為我夜夜抱著的並非護著我的菩薩，而是這害人不淺的妖孽。”
    “你想得太多了，”檀歧清微笑著道：“若非她夜夜守著你，以你犯下的業果早被其他妖精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什麼？”老管家當場愣住。
    檀歧清拍了拍袖子裏的錢袋子：“這點錢還不夠買你的命，明日準備三錠金子，我把救命符給你備好，保你後半輩子高枕無憂。”
    老管家一聽三錠金子臉都白了，隻好咬牙答應：“行，明日一早便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哦，對了，令郎的病我也能治。”檀歧清手指搓了搓做了個收錢的動作。
    老管家一看他那貪財的表情就肉疼，“什麼令郎，莫要聽那老道亂扯八道，那是我家少爺！”
    “是少爺還是令郎我管不著，你自己清楚就好，方才贈你的幡掛在你家少爺的床頭，有沒有效明日見分曉。若是想要藥到病除，準備好額外的十錠金子。”
    “十錠金子？！你這是要我老命啊！老爺去後，我們周家已經是家道中落了，哪裏還有那麼多金子？”老管家嚎啕道。
    檀歧清舉步出門：“要錢還是要命，你自己去琢磨吧。小木頭，我們走。”
    出了周府天朗氣清，日光和煦，好一個明媚暖冬天啊。
    “阿姆，明天…我們去救大哥哥嗎？”小木頭時不時地瞅一眼專心折桃木枝的檀歧清。
    後者手頓了一下，旋即又淡然自若地把那支桃木放進自製的斜挎破包裏：“到時再說。” 
    “可是…”
    檀歧清回頭牽起小木頭的手，看他嘟著小嘴：“可是什麼？”
    小木頭小聲說：“但是阿姆說過答應了的事情就必須要做，人而無信，不知其可。”
    “你阿姆倒是個不錯的人。”檀歧清摸了摸下巴定棺而論，他先想到元身死狀淒慘，又想到自己一世行大道濟蒼生，結果落得此番田地，便覺得做個善人並不是什麼好事。
    折完桃枝已是傍晚，檀歧清摸著餓得咕咕叫的肚子，他才想起來饑餓的事來，不做凡人許多年，辟穀辟得都忘了吃飯這回事。
    想來小木頭也餓得不輕，但這孩子倔得很也懂事得過了頭，什麼委屈都往肚裏咽，檀歧清心疼地牽起小木頭的小髒手：“走吧，帶你吃些好吃的東西。”
    小木頭瞬間雙眸放光：“什麼好吃的？”
    “嗯…白米飯？”檀歧清想起許多年前最後一次背著師父偷吃的最後一口人間的五穀便是香噴噴的白米飯，那種清甜彈韌的口感至今已有幾百年，仍舊難以忘懷。
    隻是可惜剛吃一口就被師父揪回了雲集山，還為了這一口飯和眾同門一道吃了幾十棍子。
    小木頭還以為是什麼雞腿大魚，聞言失望地張大了嘴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