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覲自從知道了碧洲成的死因之後，一直心情不善，她氣憤於自己過了這麼多年了，還沒有成長，不能迅速調整狀態，去前線指揮作戰。自己身邊親近的人，元帥的親信，哪個不傷心不難過？可是如果他們也都沉浸在悲傷中，不去做事，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在他走後，她一直都有些恍惚，不敢相信這事是真的，她總覺得他還在，還在某個地方，在自己路過哪兒的時候，從旁邊出來，與自己一道而行。
    這幾天她一直在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每一個相處的細節，他對自己的每一次付出，每一次安撫。她無理取鬧了無數次的，所一直追求的”唯一性”，他那麼早就給自己了，可是她卻從來都不知道。
    世間為什麼要有這麼多陰差陽錯？
    她在家裏悶著，白鳶都怕她憋出病來，就勸她出去透透氣，她想著出去見見人也好，就穿上鞋子出去了。
    景鴻吩咐了江池月和白鳶兩人寸步不離的跟著她。
    不管她走到哪兒，到處都是討論元帥死因的，真的假的，以訛傳訛的，她聽著都覺得胸口窒悶的喘不過氣。
    她走到了她以前經常和碧洲成一起來吃的麵館，碧洲成其實不大愛吃麵，隻是每次和她出來，都會遷就她的口味。
    飯剛端上來，旁邊吃飯的就邊嗦麵邊大聲議論著這件事：“說是這麼說的，但是真實的情況，咱們還真不好判斷，誰知道發出來的消息是真是假。”
    “不是有傳言說元帥近來身體都不大好嗎？所以拚了命的培養新人，就希望自己故去了，能有人接他的班。元帥啊，真是一輩子為元國嘔心瀝血，最後卻落得這樣的下場……唉。”
    “我看元帥的死因不簡單，裏頭指不定有多少事呢。”
    “真真假假的，咱們是不好評斷，但上頭也不能胡謅一個理由出來吧？我看啊，就是那個小魔頭占主要原因，小小年紀，心狠手辣的，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去死。”
    柒休覲一口東西沒吃，起身付了飯錢，就離開了麵館。
    白鳶攙扶著她的胳膊，握著她的手，無聲地安慰。
    江池月嘴笨，看到柒休覲難受，也隻能憋出來一句：“姐姐，你別那麼難過了，元帥在天之靈，一定不會怪你的。”
    是啊，他從來不會怪我，哪怕死了，都要護著我。
    白鳶眼看著柒休覲眼中又噙了淚花，有心想勸她看開一點兒，她接連遭受打擊，也要顧慮身子才是，可是她又勸不出口。
    回去的路上，在一個不顯眼的小胡同口，她看到了靈非。
    她仍然穿著自己給她買的那身明豔的衣服，隻是衣服早已爛成了破布條，身上布滿了血跡。她沒了內丹，失了內力，又沒了西麟這個庇護所，還一身的傷。往日的仇家一湧而上，她敵不過，逃亡途中遍體鱗傷。
    她眼巴巴的望著柒休覲，柒休覲的餘光瞥到了，轉頭去看。
    江池月和白鳶如臨大敵，雙手展開將柒休覲護在身後。
    兩人相對無言，半晌，柒休覲抬動腳步，靈非迫切的追了幾步：“小七！”
    柒休覲的淚水還沒咽下去，心如死灰的問：“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我……”靈非再也提不動腳步，她委屈的瞅著自己的腳尖，“你能不能原諒我？”
    “不能。”
    “我不做這些，死的人就是你！你為什麼都能體諒別人，卻不肯體諒體諒我？為什麼不能原諒我一回？”
    柒休覲望著天空，使勁抿了抿唇，不讓眼淚流下來：“我沒有資格替元帥說原諒你，想求他原諒，就去他的墳前跟他道歉吧。靈非，元帥對我恩重如山，我該親手殺了你為他報仇的，可是，你又數次救了我的命……我真的情願，你當初沒有救過我。”
    靈非慌亂的追上她的腳步：“我可以去跟他道歉，我給他磕頭道歉，你能不能原諒我？”
    “你哪來的臉要求我原諒你？”柒休覲停下了步子，扭頭看著她，情緒不斷上漲翻湧。
    “軍營裏的那些兄弟，都是被你掏了心吸了血殺死的。往我們營裏安插內線，朝軍營的夥食裏下毒，引起我們內亂。”
    “你爹娘都被瘟疫纏身不治，隻留下你一個小孩在世，是騙我的。”
    “你說跟我一條心了，你為了我叛變了，我相信了你。元帥身上的毒，是你下的，你害元帥。你跟我朝夕相處，難道你看不到我有多在乎元帥？你害死他，你怎麼忍心這麼對我？”
    靈非被她心如死灰的眼神看得心虛不已，她嚐試著辯解：“當時，主人已經知道我對你有了感情，他拿你威脅我。如果我不給元帥下毒，他就要奪走你的性命，把你變成死士。我又不是主人的對手，我隻能照做，我不想讓你死……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從鬼門關救回來的，我想讓你活著，這件事不是我來做，也會有其他人做，為了讓你活命，我隻能選擇下手。”
    “你可以把這事情跟我們說，你說出來，結果就會不一樣！完顏斑威脅你如果不給元帥下毒，他就要殺了我，你為了讓我活命，害死了元帥……”柒休覲不得不彎下腰揪緊了胸口的衣衫來喘息，“你知道元帥對我意味著什麼嗎？他要取我的命，你就讓他來取啊！我恨不得拿我的命去把元帥換回來！你能把他換回來嗎！他讓我死，好，我去死，讓元帥活過來，他不是無所不能嗎？隻要他能讓元帥複活，讓我死一千次一萬次我都在所不惜！隻要能讓他活過來……”
    “小七……”靈非被她嚇得直哭。
    “你有多少次可以告訴我真相，你為什麼不說！”
    “最開始我是覺得沒必要告訴你，反正我當時也隻是逗你玩兒。後來，後來我就不敢說了，我怕你知道了就不要我了。”
    “你確實，沒必要告訴我……”柒休覲啞聲道，“內丹還給你，你拿走，太惡心了。”
    “還不了了。”靈非小聲啜泣著，“你不能原諒我嗎？”
    “當我看到元帥屍體的那一刻，我就原諒不了。”
    “小七。”靈非眼淚汪汪的看著她，“那些事是我做的，可我的身世，我沒騙你，我對你的感情，我也沒騙你。”
    “感情？你對我的感情？你一直都利用我的心軟，暗中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你怎麼還能說出對我有感情？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可以再害人？在那之後，你又殺了多少人？你還害死了元帥！害死了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
    她知道小七老早就懷疑自己了，隻是自己演起戲來情真意切，她次次都被自己打動，這才次次都壓下心中疑竇，如今東窗事發……
    靈非斜睨著她，帶了幾分破罐子破摔的薄涼：“元帥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不過，我是殺了不少軍營裏的人，但全都是為了泄私憤嗎？有些人，他們戲弄你，輕薄你，打了你，他們不該死嗎？我幫你把他們的心都掏了出來，你還要指責我？”
    “即便如此，他們是生是死，也不該由你來決斷！”
    靈非倔強的紅了眼：“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殺了我為他們申冤嗎？”
    “從始至終，你都不覺得你錯了，你就算示弱，也隻是一種手段而已。你，沒有真心，我不想再見到你。”
    靈非看著她的背影，心中極度的慌亂，忙叫道：“不準走！你不怕我殺了你嗎？隻要我動手，你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你要殺就殺吧，如果可以，我真想死在元帥前頭。”她麵色淒惶，腳步不停，靈非的心已經被恐慌占滿，她揚起手，一股毒氣噴薄而出，直擊她的後背。
    柒休覲麵無懼色，依舊走的筆直，如她所料，後背沒有疼痛的跡象。
    “不要走！不許走！”靈非哭著追她，“小七，我錯了，我不該騙你，我不該隱瞞你。我不該一邊裝可憐，一邊對別人下毒手，不該殺害無辜，更不該下毒害元帥……可是以前都沒有人教過我，他們都是這樣做的，不止我一個……”
    不消一會兒柒休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拐角，靈非跑的雙腳發軟，跪跌在地。
    其實她沒跑幾步路，隻是被丟棄的恐懼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在原地嗚嗚噎噎的擦著眼淚：“小七，我錯了，你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
    完顏斑從牆後走了出來，頗為得意的欣賞了好久靈非失魂落魄的慘狀，才開口說道：“可憐的孩子，你那麼全心的為她，她還要殺你，真是太不識好歹了。既如此，那就殺了她吧。”
    靈非轉過頭憤恨的瞪著他：“我應該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