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不正常的風聲從後往前襲來，柒休覲聽到風聲抱著孩子滾開，山長的老婆正拿著一個鐵鍬，準備要往柒休覲腦袋上掄。柒休覲驚恐的將孩子放置到身後避著，那老婦人雙目暴睜，活脫脫像個精神失常的怪物：“去死吧，你個死變態！老頭子——！快來啊——！這是個細作——！來抓我們的——！”
    柒休覲閃腰避過，一把拿住鐵鍬，一拐肘狠狠敲在她太陽穴，那老婦人再度昏了過去。
    柒休覲提防的打量著這老太婆的身體，心想她剛剛不正常的狀態，就好像跟之前見到的人是兩個人一樣。就像是，受了什麼刺激才神誌不清的病人，亦或者……是擔心自己要隱藏的事情暴露，才這樣歇斯底裏。
    不管從哪個角度想，都不是什麼好事。
    男孩失神的望著地上的老婦人，又看向眼前拿著鐵鍬的柒休覲，驚嚇的連滾帶爬的往後退。柒休覲忙丟了鐵鍬，往前去追他，男孩嚇得邊哭邊跑，柒休覲不敢太急躁的追趕上他，隻能不停地在後麵說：“寶寶，姐姐不會傷害你的，你別摔著了！”
    追了半晌，那男孩停步之時，柒休覲氣喘籲籲地跟了上去：“你跑什麼啊？我還能吃了你？”
    話音剛一落地，她就閉了嘴，這才後知後覺的感受到這空氣中腐爛的臭味。
    男孩往前一指，柒休覲艱難的分辨著前方黑漆漆的環境，他突然啟口：“能吃人，這裏都是被吃掉的人，他們都成了死人。”
    月亮高高在空中枝頭掛著，被烏雲遮去了大半的微光，柒休覲聽到眼前小孩平靜的話語，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顫抖著喘息了片刻，吹著了一把火折子：“什麼玩意兒？”
    眼前遍地都是或小孩或大人的殘肢斷臂。
    男孩繼續嘬著水晶糖，催促的道：“你快走吧，這裏，不好。我們被關起來，出不去，你再留下來，你也會被吃掉的，你快走吧，離開這裏。”
    小半山的死人，無人在意的人命，無人知曉的角落……腐爛的屍體，汙濁的空氣……柒休覲覺得一股驚天寒意從尾椎向上快速延展，她彎腰趴在一棵樹上，將隔日的飯都嘔了出來。
    柒休覲嘔的頭暈腦脹，帶他離遠了些，艱難的啟口問道：“小朋友，姐姐是來救你們的，你……嘔……”
    小男孩平靜的看著柒休覲吐得死去活來，可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像是在死人堆裏呆慣了似的。
    “你，是從小就生活在這樣的死人堆裏嗎？”
    男孩點點頭，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那不然呢？”
    柒休覲感到頭皮發麻，甚至想著，要麼自己下山算了，找人陪自己一起過來……如果這些村民真的發起瘋來，自己又不熟悉地形，現在又吐得昏天黑地，還真是危險……
    隻是自己如果下山，想必會引起他們的警覺，再想查清事情真相，就更加難了。
    她伸手點了自己幾個穴道，壓製住自己想要嘔吐的本能，臉色憋得發青，一喘一喘的繼續問話：“你沒聽他們說嘛？姐姐是軍營裏的將軍，是來救你們的，如果你們是被害的，告訴姐姐你知道的事，咱們一起將惡人繩之以法。”
    “你不怕，我跟他們是一夥兒的嗎？”男孩不解的問。
    柒休覲心底掉了一拍，繼而又故作鎮定：“你是被人所害的，不會包庇那些惡人的吧？”
    男孩”咯咯”笑了半天，笑得異常驚悚，柒休覲又覺得反胃了，她往他小腦袋上敲了一個響的：“寶貝，別笑了，我要被你笑吐了……”
    “……”男孩被敲了一下腦殼，捂著傷處，看著黑漆漆的山腰，冷靜地道，“你能答應我，我告訴你之後，你要把山長他們兩夫妻都殺了，我才肯說。”
    “能不能殺，要怎麼殺，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要看他們罪行的嚴重程度。但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他們真的是惡人，且你說的話都能得到證實，那麼惡人肯定會受到懲罰。”
    “我就是要他們死。”男孩眼中充斥著憤怒和極端的暴虐，柒休覲透過他不斷放大的眼瞳，似乎看到了曾經無數次陷入內心癲狂的自己。
    柒休覲碰了碰他的肩，男孩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剛剛的失態，有些後怕的瑟縮起來。
    “小朋友，姐姐不是壞人，你可以相信我，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訴我。”
    山長美美的又點了一遍票子，老吳在一片煙霧繚繞中，眯著眼睛打量他：“那可是個朝廷命官，留她過夜，你還真不怕那小崽子跟她禿嚕點什麼？”
    山長將數好的票子揣在兜裏，也點上了一支：“放心吧，我早打聽過了，外麵的人都知道，這將軍好心是好心，就是沒心眼，是個人傻錢多的傻子。再說了，我家那位都給她做飯了……嘿嘿嘿……你覺著，她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啊？那小崽子的命都在我們手上，他敢往外說嗎？”
    老吳黝黑的手指點了他一下：“哈哈哈哈，還是你雞賊啊，這下好，那女的想跑也跑不了。”
    “擎等著收錢吧，我說句實在的，就算那將軍沒有吃下那東西，我的兒子可也都是官場上的，俗話說見麵三分情。我一個糟老頭子沒什麼麵子，可我兒子有啊，我不信當官的人沒有這點眼力見。”
    “不管怎麼說，隻要她吃了你家的東西，人也就跟我們差不多嘍。”
    兩個老男人奸笑的聲音樂嗬到了半夜。
    柒休覲聽完那小男孩的話，心下駭然，沒想到這山裏竟然埋藏著這麼深的事，登時覺得身上刺骨的寒冷。
    “你害怕了？”男孩”嘎嘣”一下咬碎了口中的糖。
    柒休覲被那動靜嚇了一跳，驚魂未定的站起身來：“是有點。”
    “你要是怕，就趕快離開吧，不然，你也會被這裏的人吃掉的。”
    柒休覲摸了摸他的腦袋：“不，姐姐不走，姐姐要為枉死的人伸冤，要把那些惡人拉進地獄。”
    男孩凝視著她半晌，才點了點頭：“好。”
    柒休覲牽著小男孩往回走，不斷跟他說著話，以打消內心的恐懼：“小朋友，人生遇到磨難不是問題，因為每個人都會遇到自己的難題，你要慶幸的是有人陪你麵對。我知道你從小就吃了很多苦，看透了很醃臢的人性，但是我們還是要多看看自己命裏好的部分，最起碼你娘是愛你的。以前我覺得自己不幸福的時候就會想，最起碼我的朋友們都對我很真心啊，雖然代替不了自己家裏人，但也是很難得的啊。後來我來到隴安，又得到了更多的朋友，那些不幸福的點對我已經越來越不重要，占比也越來越小。你們也是一樣啊，學到了知識，走出了山裏，你們也會遇到更多能影響你們未來的人的，我們還是要充滿希望的往前走，好不好？”
    男孩眼中無光，聽她說完，也隻是輕輕嗤笑一聲。
    柒休覲歪著腦袋看他，剛想教育他不要聽者藐藐，那男孩就指著左前方說道：“那個小妹妹想讓我陪她玩，她在叫我。”
    柒休覲抬眼看去，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她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寶寶，她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有那個世界的小朋友陪她玩，你不能陪她玩。”
    “可是……他們攔著我不讓我走，全都擠滿了。”
    “……”柒休覲的眼珠子四處瞟著，四周分明都是陰森森的風聲，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沒關係的，我們往前走，他們擋不住的。”
    男孩不斷變換著動作，像是不斷的在躲避不同的行人，皺著眉頭嘟囔：“好擠哦。”
    柒休覲帶他往前走了約莫十米，看到右邊晃過一個虛影，她嚇得幾乎雙腳跳起來，定睛一看，是墳頭上紮著的紙人在隨風飄揚。她不斷順著胸口，嚇得結結巴巴：“什麼陰間玩意兒……我的親娘啊，嚇死我了……”
    男孩拽住她的手不讓她繼續走，柒休覲嚇得幾乎心髒驟停：“寶寶，又怎麼了？我們先回去，回去好不好？這地方不適合大晚上的來……”
    “我娘……”男孩指著一個地方，念道，“那是我娘……”
    柒休覲咽了口幹唾沫，壯著膽子牽著他走過去，一個女人半截身子埋在土裏，半截身子露在外麵，死狀令人驚心。被烏鴉蟲子啃食幹淨的手臂，未完全腐爛的人臉，蛆蟲在她麵容上蠕動著……
    柒休覲倒吸一口涼氣，她也不想不尊死者，可是實在控製不住，強忍著嘔吐的感覺再次襲來。
    男孩卻根本不怕，他跪在女人跟前，沒說一句話，隻是默默地看著生養他的娘親，如今身上布滿了讓人惡心的蛆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