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覲想了想，自己和他成親的事已經告知了文武百官，她雖然體力不濟，但也在他們散席前跟他們說了幾句。大致意思是讓他們在能力範圍之內，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多幫助一些貧困山區裏的孩子。以及動員他們的子女或者孫女，亦或是管轄範圍內的百姓的子女或孫女，都去女子學院讀書。女子被培養成才了，在各行各業也能建功立業，到時男女一起出力，好讓元國以後越發展越好。
    她的措詞誠懇，底下的官員倒是大部分都認為她思想高義，讚同她的提議，但也有小部分官員在底下嚼舌根，說讓他們當苦力出財力，她來充當好人，真是好謀算。他們嘀咕歸嘀咕，近年來柒休覲幫助了很多山頭的消息，也傳到了前朝一些，再加上皇上頒布的新令法，都讓他們有了預感。後來歐陽謙蓋起了女子學府，其實他們驚訝之餘，也有了點心理準備，不至於人人都摸不著頭腦。
    柒休覲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已經不指望別人全都理解自己，她也知道人都是不同的，不願意出錢出力的，她也不勉強。
    在大場麵上，柒休覲肯定是不如歐陽謙，見她的意思已經表達清楚了，歐陽謙就讓她在一邊歇著，他來接替。三言兩語間，就描繪出了未來的光明前景。王爺王妃夫妻二人並非隻是鼓動他人去實施改革的舉措，而是他們身體力行的先做了很大的範本，然後由王爺去製定一層層管轄下如何實施。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柒休覲每次看到歐陽謙一本正經的為民生考慮的樣子，都會忍不住心動。
    “這是千百年來從未有過的道路，但是本王相信，它一定是一條好的道路，希望諸位都能與本王和王妃一起，堅持到底。”
    “王爺王妃心懷天下，臣等自當全力以赴！再次恭祝王爺王妃琴瑟和鳴，舉案齊眉。”
    這些天裏，百官回到了自己的管轄地區，紛紛大刀闊斧的開啟了千年來，第一次關於女子求學的改革路途。
    一切事情都往著美好的方向去發展，柒休覲窩在躺椅裏，摸著自己的肚子，跟歐陽謙搭話：“哥，既然說到了要文武百官都去幫助窮苦人家，我倒是想起來了，以前我幫過那麼多孩子，咱們去給他們發喜糖唄。”
    歐陽謙放下了毛筆，目光有點呆滯：“你幫了那麼多人，每一個都要發喜糖，我們得準備多少馬車的喜糖？”
    柒休覲嘟著嘴，搖頭晃腦的道：“也不一定非得每個孩子都給一包嘛，反正，就是讓他們知道，我是和你在一起了。有些孩子人小鬼大的，還挺操心我的婚事呢，以前我又刻意的隱瞞了和你的關係。去跟他們說一聲，他們也不會再為我擔心了嘛。”
    歐陽謙想想，點了點頭：“那你等我忙完手頭的事。”
    歐陽謙讓景鴻去買了喜糖和一些其他的零嘴，到了各個山頭去跟他們分享這個喜訊，他們都很為柒休覲高興。大部分的山民還想不到柒休覲竟然跟王爺是親戚，還處於懵然的狀態中，就有小朋友迫不及待的問，柒姐姐肚子裏的寶寶啥時候能出來呀。
    柒休覲笑著讓小朋友摸一摸，滿臉柔情的笑意：“再過幾個月，寶寶就會出生啦。”
    擔心小朋友手上沒輕沒重的會傷到寶寶，兩個小朋友摸了肚子之後，歐陽謙就攬著柒休覲在自己懷裏：“好啦，柒姐姐的肚子裏有小寶寶，我們不要打擾小寶寶休息了，好不好？去吃糖吧。”
    柒休覲看到他擔心的樣子，就有點忍俊不禁：“沒事兒，我護著呢。”
    “還是小心為上。”歐陽謙扶著她坐下，看著遠處的孩子們嬉笑打鬧的場景，摸著她滑滑的、鼓鼓的肚子，“過不了幾個月，我們也會有自己親生的骨肉了。”
    柒休覲應道：“嗯，期待嗎？”
    歐陽謙認真的注視著她的側顏，突然蹭了過去，給她臉蛋來了個貼貼：“當然。”
    兩人每離開一處山頭，山裏的孩子們都不舍得跟柒休覲分開，回去的路上，歐陽謙忍不住問她：“小七，你幫過這麼多山頭，是所有的山頭和孩子都會這樣感激你嗎？”
    “怎麼可能，當然也有遇到過那種不知足，不知道感恩的，有些是一整個山頭都是如此，有些是山頭裏的些許人是如此。”
    柒休覲跟歐陽謙細細的講起，自己曾經幫助過的孩子中，有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他不想讀書，柒休覲讓他學學看，仔細跟他分析了讀書識字和文盲的利弊。他答應了試試，柒休覲還給他留下了十兩銀子吃飯的錢。
    然而過了沒有一個月，那男孩就找來了軍營門口，守門的士兵攔著不讓他進，他就在門口等著柒休覲。
    月亮已經高高升起，他一邊插著口袋打哆嗦，一邊嘴裏吸了幾口煙草，不幹不淨的罵著：“操，真他娘的冷啊，怎麼還不出來？難不成是知道我來了，躲著我呢？不是她說了有困難就來軍營找她的嗎？躲我幹什麼？他娘的！”
    等到了快子時，他猜想著柒休覲是不是不出來了，都準備去找個落腳地兒，明天再來堵她了，沒成想正巧看到她的身影在邊打哈欠邊往外走。
    那男孩見狀，趕緊把煙草扔到地上踩滅了，然後一臉阿諛奉承的笑意湊了上去：“柒姐姐，你可算是出來了，我都在外麵等了你一天了！”
    柒休覲困得腦袋都有些不清醒了，如果不是明天休沐，她才懶得再往外出。她連續打了三四個哈欠，等眼中的水霧都下去了才認出來人：“哦，是梁新啊，嗐，我困得都分不清東西南北了……你怎麼來了？是有什麼事嗎？”
    “柒姐姐，你看，你讓我讀書，我是真學不下去……我讀書不在行，想學門手藝，你看……怎麼樣？”
    柒休覲努力睜大眼睛，強打精神問道：“可以啊，當然可以，你想學什麼？”
    “我……能跟著你來參軍嗎？”他有些怯懦的打量著柒休覲的神色，柒休覲微微皺眉，想了想，道，“你年紀不到，要是想來參軍，還得再等兩年呢。”
    “那你看，這兩年，我學點什麼能掙錢啊？”
    柒休覲打著哈欠，一摸他的後背，涼的咂手：“你說你在這兒等一天了？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不讓人通報啊？真是傻，大半夜的，人都要凍病了。走，姐姐帶你去喝杯熱茶暖一暖，先給你找家客棧住下。”
    “誒，好嘞。”
    在他抬起步子走了兩步之後，柒休覲攬著他肩膀的手還騰在半空中，突然看到了他剛剛碾在腳下的煙頭。
    她遲疑的抬頭看著他大步走的背影，心底有了些許猜想。隨後她麵無異色的跟上他，心裏的防線已經拉了起來。
    她帶他去吃了個飯，暖和一下，本來打算給他找間好點的客棧，現在隻想給他隨便安排一間了。
    她試探的問道：“梁新，你來找我，山長知道嗎？”
    “知道啊，就是山長讓我來找你的，說我讀書既然學不下去，那不如學門手藝來養活自己。”梁新大口嗦完了第三碗麵，揚手道，“小二，再來一碗！”
    “……”柒休覲想起那個煙頭，想起他可能隻是想找個冤大頭當宿主，已經不想再繼續幫他，打發走了來問詢的小二，冷淡的道，“大晚上的吃多了容易積食，三碗已經不少了。”
    梁新臉色一僵，吸煙卷的副作用有很多，容易引發暴飲暴食也是其中一個，當即食欲得不到滿足，他恭維的臉色幾乎要耷拉下來，強撐著笑道：“誒，是，姐姐說的是，我是來投奔你的，姐姐說什麼，我都得聽啊。”
    柒休覲付了麵錢，又讓小二給他開了個房間，付了一天的錢，將鑰匙扔給他：“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今晚好好想想，想學什麼手藝，明天跟我說。”
    “誒，好嘞。”
    柒休覲回去後，心裏的疑影兒越來越大，想起他身體不正常的瘦削，想起他黝黑泛黃的臉色，想起他才十幾歲，卻已經爛的不成樣子的牙齒……
    自己的錢，都是自己刀尖舔血得來的，她可以不自己享受，把它們都捐出去，可是她必須要確保它們都能花在值得的人身上。如果明天證實了梁新真的像她想的那樣，那麼她就不會再資助他任何一文錢，她不可能去往一個無底洞裏砸自己的血汗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