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似乎是察覺到自己太傷人了，柒休覲打量著他的臉色，簡直是如坐針氈：“也不是……不是的……哎呀……”
    歐陽謙身體起伏的程度逐漸加大，柒休覲在他身側聽到他捂著嘴抽泣的聲音，尷尬的氛圍讓她想原地消失。
    “也不是的，王爺，你別哭啊……”柒休覲抓著自己的頭發，開始把話往回收，“其實，我也知道，王爺對我也很好嘛，王爺心地高貴，為人又敦厚良善，對我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都能多加照拂，更別提別人了。你看我在外麵，很多時候都是仗著王爺的麵子橫著走，我自己壓不住人，可是我一說王爺的名諱，人家誰還敢欺負我！王爺威名在外，才讓我這種小人物得以庇蔭啊，這全都是因為王爺的緣故啊。”
    柒休覲話音一落，停頓了片刻，可歐陽謙的抽泣聲不見減緩，反而愈演愈烈。柒休覲抓著自己的頭發往後拽，茫然不知所措，王爺已經坐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高高在上多年，除了他老子能讓他傷心委屈的哭，別人哪裏能有這個分量？
    他是，因為我嗎？還是，因為我披著類似他愛人的皮，說出的話才讓他難以接受？
    柒休覲又坐出去，雙手攬著他的上半身，把臉貼在他後背上，來回蹭了蹭：“好了……威風凜凜的兵馬大元帥，堂堂一國王爺，你臊不臊？你這個小哭包。”
    歐陽謙實在是很好哄的，隻要她一個態度，哪怕哄得很敷衍，他都已經不敢再奢望太多。
    柒休覲僅僅用了一個主動的擁抱，一個臉蛋的貼貼，歐陽謙就已經把哭泣漸漸的收住，緩慢的平複情緒。
    待他擦幹淨了臉上的淚痕，柒休覲遞給他自己的小水壺，歐陽謙的視線停留在上麵片刻，默默的接過來喝了幾口水潤嗓子。
    哪怕他的難過不是因為她，她也心裏非常不是滋味，不管會不會弄亂他的頭發，她用上安慰人時會用的手勢，手掌來回摩擦他的後腦勺。
    歐陽謙將水壺遞給她，嗔怒道：“小混蛋。”
    柒休覲能很明顯的感覺到，他這態度不會是對著自己的，他又透過自己看另一個人了。心髒隱隱作痛，可她還是提起了一張笑臉。
    “王爺，來，看著我。我來告訴你一個重獲幸福的方法，你現在跟我學，我不喜歡那個人了，我現在喜歡的是我老婆！預備，起。”
    歐陽謙看著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弱智，柒休覲加倍揚起嘴角的微笑：“預備，起~！”
    歐陽謙的沉默讓她覺得很沒勁，她把一副教學的姿勢放下去，耷拉著一張臉：“按理說，王爺這樣身份的人，不應該這麼不理智啊……逝者已逝，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這麼淺顯的道理還要我教你嗎？懷念嘛，放在心裏就好了，日子總要往下過呀。多好的老婆啊，我都想娶回家，人家長那麼好看，家世也不算辱沒你，真是再好不過的一門親事了，隻要你放下心結，就可以收獲美滿愛情啊。就算你的心上人很好，那你老婆人也很好啊，難道你不知道，感受是可以覆蓋感受的。以後你可以跟你老婆一起去給她上墳拜祭，這又沒什麼大不了的，然後你們就好好過你們自己的日子啊。嗐，我覺著，你可能是太閑了，生幾個孩子就好了，你這麼負責任，不可能有了孩子不管不問，隻要你一帶上孩子，保管沒那麼多精力去想七想八。有了孩子之後，你也會想著給他樹立好的影響，以身作則，想必也不會再出去鬼混了。”
    歐陽謙忍無可忍，掰著她的肩讓她下馬車，四周都有人，他還是要臉，拉著柒休覲進了一個巷子，聲調比剛才高了好幾倍：“上墳？拜祭？你還活得好好的呢！你就這麼想咒著自己死？！我很想問你，如果今天站在我位置上的是碧洲成，你會不會跟他說同樣的話，做同樣的事！如果換了是他，說他那句話是騙你的，你還會不會一次又一次的跟他無理取鬧！無理取鬧到這種地步！！！還是你會轉眼就忘記，心裏記得的，還都是他對你好的時候！如果他讓你傷心了，你會這樣跟他老死不相往來嗎？你舍得嗎？”
    柒休覲沉默的回想了許久，想著一路走來發生的事，碧洲成自然也有讓她感到傷心的時候，可是他問她舍得跟他老死不相往來嗎？她當然不舍得。因為她在麵對碧洲成的時候，非常的好哄，隻要他軟著聲音哄兩句，她就什麼傷心都忘了。如果碧洲成跟她說，說那些傷她心的話都是騙她的，她可能會發點小脾氣，可她發脾氣也就跟撒嬌差不多，目的也隻是想讓他多哄兩句而已。她對於碧洲成還關心著她的欣喜，肯定要大過跟碧洲成賭氣的成分。
    歐陽謙看著她沉默不語，自嘲的笑了幾聲：“你不會舍得吧？那隻是因為他在你心裏比我重要，比我重要太多了。”
    或許是他現在的狀態實在很傷心，柒休覲下意識的解釋道：“這兩種感情，不一樣的……你們不是一樣的人，我沒辦法做出這種比較。”
    歐陽謙傷心的眼神驚愕了片刻，訥訥道：“這樣嗎？”他長舒了一口氣，捋了捋額頭上的發，“嗯。”她說出了”感情”兩個字，她不是對自己毫無感覺的。
    “你……”柒休覲遲疑了很長時間，才問出口，“為什麼看起來這麼難過？你身邊的事物，很多都值得你去關注、留心，你有這麼多好東西……為什麼會難過啊？我知道人總是不知足的，但你有一顆七竅玲瓏心，應該明白哪些東西值得你在意吧？你為什麼會這麼難過？你擁有的已經很多了呀，你感情有缺失，可是你還有親情、友情，你還有普通人一生都無法企及的身份地位和錢財，這已經很好很好了呀。你看我，窮苦出身，一輩子沒享過什麼福，等一個不歸人等了七八年，從一個小人物，摸爬滾打、死裏逃生很多次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哪怕我後來知道你要跟別人成親了，不是也還是要活下去，要往前走的嗎？難過肯定是會難過，可是我還會看我人生中好的一麵啊。我沒有了丈夫，可我還有我安身立命的本事，還能養活自己，我還有我的元帥，有我身邊關心我的朋友，有體貼我跟隨我的兄弟們。哪怕我缺失了一種東西，可身邊還有很多值得感到幸福的事，那還是要感激上蒼的。”
    歐陽謙歪著身子注視著她，聽得她說完，倏地冷笑一聲，可細看卻又充滿了落寞。
    柒休覲心裏罵他神經，可麵上還是掃尾的勸了兩句：“我想，你的身份地位、家世榮耀，已經升無可升，雖說我理解不了你們這樣身份的人平日裏最注重什麼，可我以前看過的很多本書裏，身份高貴的人都有很多事要忙。況且你這麼多年走來，心智已經很成熟，能影響你們心情的，隻會是對你們而言最重要的人或者事情，不是嗎？其實，讓我這種沒什麼閱曆的人來勸解你這樣地位的人，是有點可笑，你如果聽不進去，就算我多嘴了吧。起來吧？我想回隴安了。”
    “是啊，因為你想趕著給”你的元帥”送美味佳肴呢。”歐陽謙陰陽怪氣的諷刺一句，柒休覲眉頭跳了跳，強忍著想回懟的衝動，壓著聲音道，“既然你明了，那就快點回去，我一時半刻都不想在這兒待了。”
    “這麼迫不及待，想飛到”你的元帥”身邊嗎？”
    “……”柒休覲皺眉，臉色有些欲言又止，“有病。”
    歐陽謙抓住她離去的手臂，把她扯了回來，柒休覲怒極，想要反手推他，卻被他死死的攥住了兩條手腕：“你是不是有病啊？！”
    歐陽謙扯著嘴角哈哈大笑，再也維持不了表麵的風度，帶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與她對峙：“對，我就是有病，我做不到像你這麼快拋去舊恩、毀約背信！對，你說的沒錯，我一步步走到今天，確實能影響我心情的人屈指可數，除了父母，就是你！而在你眼裏，放下我，轉頭就走，也不過是很輕易的事！因為我不在了，你還有”你的元帥”，你還有情感寄托。在你心裏，他比我重要，他說一句不要你了，你能痛苦到去死，而同樣的情景換成是我，你就可以做到無所謂！嗬！你別扯那些身份相不相同，那都是借口！歸根結底，原因隻是因為他在你心裏是排在首位考慮的，而我還要往後靠！”
    柒休覲動了動疼得鑽心的手腕，卻又被捏的更緊，她整張臉都皺巴巴的，艱難的道：“我都說了，你們不是一回事……”
    “怎麼？難道不是我想的那樣？你不是想跟”你的元帥”雙宿雙棲？”
    柒休覲瞥向一邊，過了好一會兒才無語的輕聲嘟囔：“神經，哪有這回事。”
    這回歐陽謙沉默了更長的時間，慢慢的，把她雙手鬆開了。
    “回去吧，我累了。”
    “等等。”歐陽謙又叫住了她，“好，我姑且信你跟元帥沒什麼，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某些舉動，可能會讓別人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