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覲一肚子怨氣：“家裏什麼都是我娘買，十文銀子，根本撐不了幾天，我爹從來不管家用的，也很少往家裏買東西。我看到我娘那種沒錢花，跟人伸手，人家還不給，我真的很生氣。我娘呢，我給她一兩，她能給我侄女花九百文，他們兩個沒一個拎得清。我看我娘那麼拮據，我又很難受。”
    朋友聞言都沒個好臉色：“那你就讓你娘跟你爹說，不給錢就自己出去買著吃，我看到女人這麼憋屈真的特別討厭。”
    “我說了，以後他不買菜，你別做飯。他離了我娘，連一口熱乎飯都吃不上，然後還這麼對她。”
    “出去做工，找個包吃住的。”
    “我爹懶得做。”柒休覲滿臉的冷漠，“他會做飯，就是不做。其實我娘也可以自己掙錢，就是這樣沒辦法讓我爹準時吃飯。我很討厭我娘專門在家照顧我爹，我爹還不給錢。我娘如果離開他一個月，他能連續簡單對付一個月。”
    朋友翻起了白眼：“那他自己餓著啊，誰天生來伺候他？你爹你娘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真不知道怎麼才能讓我娘過好一點，我掙錢也不容易啊，我都是省了自己的生活費給我娘，我還想買塊地蓋個房子呢。每次一說什麼，我娘就說還不如給她錢呢。”
    朋友猶豫的說：“我說難聽點，我不覺得你娘多關心你，都指望從你身上摳搜點錢的。我昨天給我娘買了點吃的，我娘說你賺錢也不容易，自己留著花。過節也是，你還給他們寄錢，我娘給我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哪有逢年過節都給錢的。她考慮的，是你爹你哥還有你侄女，你呢？”
    柒休覲都慣了，除了有時候看到別人有父母的關愛會羨慕，平時也太大心理落差：“沒人會考慮我，隻有我自己。”
    “你總是這樣給錢，他們就會養成習慣，每次你娘跟你爹要錢，他就讓她找你，你娘其實也知道你會給。這麼多年了，他們知道心疼你了嗎？這真的是個無底洞。以前你不掙錢的時候，他們怎麼活的？這是你娘自己選擇了這樣生活，又不是你造成的。”
    柒休覲的情緒又不斷地翻湧：“我爹其實可以給我娘錢的，他很有錢，比我有錢多了，我這啥時候是個頭。”
    朋友也覺得天下間，人與人之間真是不同，父母與父母之間，也是天差地別：“真是服了，這還沒到過節呢，我娘就已經問我想吃什麼了，到時候我直接回去，她就會給我做很多好吃的了。”
    柒休覲想起娘跟自己說的消息就一陣氣憤：“我娘還跟我說，去年我爹借給了一個鄰居十兩銀子，讓人家娶媳婦兒的。然後我娘在家伺候他，跟他要錢，他就瞪著我娘，我真是氣死了。以前我娘幹活拿了工錢，可以用作家用，他的錢為什麼就不能？真的是沒個盡頭，我真的好累，一直貼補家裏。”
    “你還要蓋房子呢，隻能靠你自己，你不要管了，你不補貼這樣，補貼了還是這樣，沒有意義。”
    “我真是煩死男人了。”
    “你跟她說清楚，問她願不願意來你這兒，如果她非要在家伺候著，那你也沒辦法。”
    “我娘在他跟前，不給錢花，我娘離了他，他能懶死，又不做飯，又舍不得買著吃，這不是變相逼我爹死嗎？”
    “那他想過你娘的處境嗎？我請問？他愛怎麼活怎麼活。”
    柒休覲帶著一肚子的怨氣去上工，跟自己的老板承桓說起這些事，承桓聽了感歎的說：“你娘這些年可能已經習慣了，用自己的錢來當做家裏的開銷，又拉不下臉來跟你爹要。你娘一個人帶著孩子，也是真的不容易，你願意給，就給點，不願意就算了，別有太大怨氣。還有你把錢給她了，她愛花在哪兒花在哪兒，你別太糾結她是不是花在自己身上了。她花在你侄女身上她高興，這就夠了。”
    柒休覲氣憤的道：“他的錢，可以給親戚，可以借給鄰居，就是不能給老婆花，這還是在老婆是為了照顧他的情況下！以前我爹存起來的錢，能算是他一個人掙得嗎？我娘掙的錢都花在家裏了，他掙的錢存起來，然後就說那是他的錢了？”她越說情緒越高漲，“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這輩子要托生到這個家裏，生在他們家，女兒就是牛馬。”
    承桓歎了口氣：“你娘又跟你要錢了？”
    “不是跟我要錢，她就是會表達她又沒錢了。”柒休覲的鼻子泛了酸意，“我爹真是太渣男了。”
    說罷哭得涕泗橫流，承桓給她遞了紙巾擦眼淚，柒休覲擤了鼻涕，還在抽泣，承桓安慰道：“你娘這輩子這麼疼你侄女，這是在積累她的福報，下輩子她一定會投胎到一戶好人家的。”
    柒休覲哭著捂著鼻子：“要是我姥姥還在就好了。”
    要是姥姥還在，娘親就不會這樣被人欺負。
    承桓歎息道：“是啊，所以我們都在能力範圍內，盡可能的對親人好。你也是，是不是？”
    待她平靜下來了，就擤了鼻涕，氣惱的說：“我想了，我今年不想回家，我娘想我了可以出來，反正，以後想見麵就出來，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那你今年又一個人在外麵過年嗎？”
    “嗯，今年出去玩。”
    承桓點了點頭：“我知道，就是因為你爹，你才不想回家。”
    “我覺得我爹其實一點兒都拎不清，他如果能對我娘好點兒，我會更願意為家裏付出，他每次對我娘不好，我都更抗拒回老家和給他們錢。”
    待柒休覲問了自己娘親願不願意每年來她這兒過幾個月，她可以給娘親做好吃的，帶她出去吃飯，給她買衣服買鞋，可以她伺候娘親，娘親不用伺候別人。
    娘說她不來，得在家伺候她爹，說她一天不在，他都吃剩飯。
    柒休覲心裏更起了情緒，直言說，現在是他需要你照顧，不是你需要他照顧，他還對你不好，我給你的錢買了東西他不吃嗎？他吃剩飯就讓他去吃，病了再去醫館，再受一次罪。
    娘親整個人都愣了，說，要是她爹知道她這麼說，得氣死。家裏什麼都是姐姐在弄，家裏誰有點兒不好，她都害怕，忙裏忙外的，人家還沒說什麼呢，她就有這麼多怨言。
    柒休覲一直打算著自己蓋了屋子，要給娘親留一間，以後娘親過來了住。既然她不來，那就沒必要了，就這麼一輩子糾纏吧。
    朋友知道了娘親的態度之後，柒休覲喟歎道：“其實我一點兒都不重要，我隻對自己最重要。”
    “你娘要是最看重你，早就過來找你了。”
    “我覺得我家裏任何一個人對我的感情，都不如我對我娘的感情深，我娘跟我說我爹如何待她，可能就是隨口抱怨一下，但是我就是能難受的哭，然後給她錢，好多次給她錢都是因為太心疼她了。你想啊，我爹不給我娘錢，我娘又沒做工，錢從哪兒來呢？肯定就從我和我姐這兒來啊，那他是不是故意的？就是那種態度，你心疼你娘，那就給錢啊。我真是惡心死了，這幾天我的厭惡情緒又達到了頂峰。我這幾天甚至都在想，早死早超生，我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惡毒，但我氣急的時候，真的是這麼想的。嗐，反正我對誰都不重要，以後不管了。”
    “我覺得你爹，反正他沒多在乎你，你娘可能是還是有點兒的，但是遠不及你爹在她心中的地位，我沒經曆過這些事，隻能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勸你放過自己吧。不要再去糾結這些事情，你不管對方是誰，就算是你親娘，你救不出來，也沒有意義，你再這樣，隻會把自己牽扯進去，那就更沒意義。你隻需要什麼，如果你覺得，她是你親娘，你就偶爾給點兒，但是不要過分的把自己的情緒陷進去。”說罷看著柒休覲發呆的樣子，歎息道，“其實，你還是站在你娘的角度來想事情的，我覺得也不能單純的來論對錯吧，就是誰也不會理解誰，你娘也沒有站在你的角度來想過這些事情。”
    柒休覲長籲一口氣，有點茅塞頓開的感覺：“也是，你這麼一說，我覺得確實是，我都出來做工這麼久了，還在卷進這個家裏的這些事情，消耗自己。確實我想讓我娘出來，她還不出來，我就覺得她太逆來順受了，明明跟我在一起，肯定比在家裏過得好，可以我伺候她，不用她伺候別人。她就覺得她離開了，沒人伺候我爹吃飯不行。”
    “嗐，其實這個事情吧，沒有發生在我們身上，所以我也沒辦法多麼的感同身受。那是你自己的親娘，你不可能像我們旁觀者一樣，做的那麼輕鬆。因為我們都不是特別心狠的人，對自己親娘不可能做到不管不問。除非你娘對你也十分惡劣，就是你娘如果對你沒有到你爹那種程度，你都做不到無動於衷。如果你娘和你爹都是一個德行的話，你應該就不會有現在這種情緒。”
    “其實我也有點那個意思，就是我娘來我這兒過幾個月，我爹就知道我娘不在家，他連飯都吃不上，那能不能對我娘好一點兒。但是我也知道，這可能是我的妄想，因為依照我爹的脾氣，一定會嚴厲的讓她滾回來。唉，這個家啊，我真的是想跟他們徹底脫離關係，有的時候，我真的誰都不想要了，一次又一次，永遠都要被那一絲血緣牽著走。別人說起回家，興奮的嘰嘰喳喳，說自己的娘又要給自己做什麼好吃的了，我一想起回家兩個字，全都是不好的，我一點兒也不想回去，因為我在那裏，得不到你們能得到的養分。你們想起回家，都是期待和享受，我想起這兩個字，都是抗拒和抵觸。”
    “其實說難聽點兒啊，你娘找你說那些話，說完之後，最後的結果無非是讓你給錢，你給了她錢，她就輕鬆了，能去買菜了，她的那些煩惱就都不存在了。因為她不覺得你爹對她態度不好，或者說，她是在一個不幸福的家庭，她不覺得呀。隻要你給了錢，她那些煩惱就沒了，她唯一的煩惱隻有你爹不給她錢的時候，她沒有辦法買菜伺候你爹了。我覺得你對你娘的感情，可能做不到完全脫離，如果你再聽到你娘跟你說什麼事情，還是會想她的。那你可以保持一下現狀，她偶爾來，你就看著給點，但是不要給太多，你前些年已經給了這麼多了，人都是不知足的，特別是你爹肯定知道你娘可以從你這兒要到錢。還有一點，你娘是站在你爹那邊的，你要分清楚這一點，然後就是，不要把情緒陷進去，好好過你自己的生活。”
    柒休覲覺得活在這樣一個家庭裏，很累很累，歎息道：“他肯定知道我手裏有點錢，所以就這樣不給我娘錢，我娘沒錢隻能跟我要。我們家，女兒就是牛馬，我爹這麼省錢過日子，都是給我哥留的，摳自己女兒，就摳到當牛做馬的地步。”
    “不用管他們如何了，以後蓋間屋子，你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要被他們牽著自己的情緒走。”
    柒休覲點點頭，也覺得這麼無謂的消耗自己的能量是一件很不合算的事，還是要過好自己，心疼娘了就給點，但不能再這麼被影響情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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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時候，柒休覲覺得自己就是在走自己娘親的老路，娘親一輩子這麼過來，人家想怎麼欺負怎麼欺負，想罵就罵想打就打，自己如今也過成了這樣，生命啊，就好像一個輪回。
    她近乎悲戚地想，還好自己沒有子嗣，這輪回，到自己這兒，就該止了吧。不會再有自己的孩子，如此這般，沒有辦法過好自己的生活，總在心疼娘親和怨恨父親之間，消耗掉自己的人生。
    柒休覲勾起諷刺的笑意，這又何嚐不算一種積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