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光明的背麵 第二百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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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彥回驛站的時候,柒休覲正在喝藥,他走上前,出於禮節朝她拱了拱手:“姑娘的傷可還好?”
柒休覲朝他頷了頷首:“有勞鄧王掛念,還好。”
鄧彥點點頭,坐到了一邊:“雖然當時鄧州收到來信求援,本王也曾想過嘉陵關之困,可誰也沒料到竟會到這種地步。本王與臣相趕來的路途中一再受阻,人馬死傷不少,隻能再遣人回去搬救兵,一來二去,就耽誤了來援助的最佳時機,真是慚愧。”
“鄧王此言差矣,元國內亂不斷,我們分批帶領的援軍,也屢屢遭到堵截,其實你們久久不來,我們大概也能猜到一二。這次元國四麵對敵,死傷慘重,國力不繼,接下來,還是要盡快調整軍需戰備,充盈國庫。”
鄧彥應道:“姑娘說的是,皇上已經決定要收縮兵力了,將現有的金銀現錢都用在訓練精兵上頭。”
柒休覲笑笑:“皇上自然有他的想法,我們這些隻懂得在前線搏命的,聽從上頭的吩咐就是了。”
鄧彥也是沒想過,幾年前那個瑟瑟縮縮,跟人說句話都很拘謹的女子,竟也能領兵打仗了,他頗為感慨的道:“若是謙王殿下還活著,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得多驕傲啊。”
柒休覲的眼神空洞而悠遠,若是他還在……
她失落的扯了個笑容:“鄧王謬讚了,我真是感到慚愧,這次內亂,我也從中搞了許多亂子,傷害了不少自家兄弟,真是……無顏。”
鄧彥勸慰道:“姑娘不必如此,你被奸人控製,失去了自己的意誌,那些惡,便不能算你的罪過。而且本王和臣相趕到的時候,姑娘雖然失去了理智,但刀尖對準的也是敵軍,而非元軍,可見你仍有一絲自我意識在掙紮。好了,不說這些糟心的了,你渾身上下都是傷,蔡聖手為你醫治了,也不能掉以輕心,先好好將養著吧。”
柒休覲應了:“鄧王可有去看看元帥?不知,元帥身體怎麼樣了?”
“元帥身體……也,受傷挺重的。”鄧彥斟酌了一下說詞,“蔡聖手為他醫治了,接下來,就要看他自己的意誌了。”
柒休覲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茫然的看了一眼榆雁:“雲觀和阿雁不是跟我說,元帥沒有性命之憂嗎?”
榆雁撇過臉去,事實上,碧洲成從城牆上下來就沒再醒過來,呼吸微弱,能不能撐住也不好說。
柒休覲猛然掀開被子,可她全身都是傷,她以為自己有力氣下床,卻直接從床沿滾了下去。傷口撞到了地上,疼的她眼前一黑。
榆雁忙扶起她:“姑娘不必憂心,元帥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
鄧彥想扶她,卻男女有別,還是收回了手:“蔡聖手還守在元帥跟前,她是鄧州最有名的大夫,不知醫過多少沉屙舊疾,本王相信元帥會好起來的。”
“我,我要回嘉陵關……”柒休覲哆嗦著握住榆雁的胳膊,“鄧王,勞煩派人送我回去……”
“你的身體……”
“我一定要回去!”可能是看柒休覲態度堅決,鄧彥還是派人把她送了回去。
她第一時間去了碧洲成的房間,蔡氚還在守著他,見柒休覲搖搖晃晃的趕來,站起身讓開了位置:“姑娘該在驛站好好調養些時日再回,你自己的身體該有些分寸。”
柒休覲反應過來這就是救了自己性命的蔡聖手,當下朝她頷了頷首:“多謝蔡聖手救命之恩。”說罷就走到了床前,碧洲成還沒醒,裏三層外三層的繃帶上洇著血跡。
“元帥他……”
蔡氚回道:“他還沒醒,再等等吧。”
柒休覲心慌的渾身直哆嗦,蔡氚還沒下喝一口茶,看到她艱難喘息的樣子,覺得不對勁兒,忙走上前拉起她:“你怎麼了?凝神,別胡思亂想。”
柒休覲掏出藥瓶,顫抖著往嘴裏倒藥,可手腕全然使不上力氣,藥瓶子掉到了地上。
蔡氚扶著她坐到了椅子裏,撿了一顆藥丸湊到鼻尖聞了聞:“你有心悸的毛病?先別想那麼多,凝神。”蔡氚拿過自己藥箱裏的兩顆藥丸遞給她,柒休覲打著冷顫,吃了,約莫小半刻才平靜了些。
柒休覲一口一口深深的呼吸著,蔡氚擰眉:“你這心悸的毛病有點嚴重啊,這樣吧,我回頭寫一張藥方給你,你去重新配一副藥來。”
“多,多謝……”柒休覲捂著心口,連說話都勉強,蔡氚疑惑道,“按理說,你都吃了藥,該是沒什麼大礙才對,怎麼還呼吸困難?”
“我,我怕……”
柒休覲的目光一直盯著床上的人,蔡氚來回打量了兩個回合,了然於心:“元帥心誌堅定,想來這樣的重傷,他往年也受過很多次,他一定可以挺過來的,我們盡人事聽天命,順其自然吧。”
“順其自然?”柒休覲喃喃道,這要怎麼順其自然?元帥要是有個什麼好歹,這就是她親手造下的罪過,她死一萬次也不足以贖罪。
她的眼淚和傷心懊悔快要溢出來,蔡氚看著她萬念俱灰的表情,猜疑的問道:“姑娘,對元帥感情很深?”
“是,莫逆之交。”
蔡氚歎了一口氣:“我也隻能盡我醫家的本分,其餘的,也愛莫能助了,你也別太擔心,我相信他會沒事的。”
“多謝你。”
“柒將軍,皇上請您過去一趟。”外麵士兵通傳,柒休覲也不知此時元臻叫她過去幹什麼,不過想來八成也沒什麼好事,她現在滿心思的都隻有碧洲成的身體,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不得不走一趟。
元臻看到她的時候,還有些心虛和愧疚:“休覲,你的傷,好些了嗎?你一身的傷,怎麼還趕回來了?不多在驛站休養些時日?”
柒休覲躬了躬身:“讓義父掛心了,我沒什麼事,元帥因為我重傷,我不能不回來看一看。”
元臻歎了口氣:“坐,坐。”
柒休覲依言坐下了,問道:“義父的腿好些了嗎?還有,長老,沒事嗎?”
元臻揮了揮衣袖:“沒什麼大礙,長老也沒事,這次大戰,我們元國死傷慘重,將軍元帥也戰死了不少,如果不是援軍趕到,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也是朕,沒能早些查清楚朝廷中的奸佞,才導致無辜枉死了這麼多兄弟。”
柒休覲歎了口氣:“朝中的事,我也不太清楚,隻是朝中重臣私下結黨,又與江湖中的勢力互相配合,要查清楚,確實並不是那麼容易。這次的事,我們都猜想是朝中不少官員,至少是身居要職的官員,與完顏斑,也就是先前在朝中聽政的董勤,有牽連。我們的前線兵馬屢屢戰敗受挫,而援軍又每逢截路,冤死的,都是元國的忠義之士,實在是可惜。”
元臻看向她的眼神,分明寫著”你還查到我頭上來了”?
柒休覲後知後覺,賠笑道:“當時每支援軍都在半路遇到埋伏,我懷疑有人與尤國傳遞消息,便自己做主,讓人去查了您身邊人的底細,請義父恕罪。”
元臻無奈,也沒有追究她的不敬。
“這次尤國談和,是怎麼說的?”
“往年上繳的歲貢,再加三成,朕想著此次元國死傷了這麼多人,軍營裏所缺的軍需戰備,陣亡士兵的撫恤金,重新修葺城牆的花費,隻加三成,未免太便宜他們,便沒有答應。尤容太子還是有點用處的,他被拎著去前線,尤晟隔天又派了使者過來,同意割讓六座城池為元國與各國通商之用,也好盡快讓元國恢複元氣,火機鋼甲也奉上七成以上,歲貢也加到了五成。朕想了想,接受了這個條件,尤容太子已經讓人給送回去了,他們與朕也已經簽了修好條例。”
柒休覲聽了,也隻是一笑置之,她實在是想不明白,這些國君,到底有什麼好打的,打來打去,打爛的,都是人們賴以生存的土地。想著侵占別人的領土為己用,最後損失了這麼多人,這麼多貴重的裝備,最後還要割讓土地,多繳歲貢,圖什麼呢。
元臻尷尬的看她一眼,猶豫的道:“休覲,你……怪朕嗎?”
柒休覲搖了搖頭:“不怪,當時的情形,換了任何人,都會那麼做,義父,大是大非上,我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兒。說實在的,跟子逸在一起,我從來沒想過要借著他的關係,沾什麼光。我知道,這件事,我鑽牛角尖也沒用,因為我再怎麼鑽牛角尖,也改變不了現實,那還不如坦然麵對。與其埋怨您為什麼這麼對我,讓自己心情不好,還不如理智一點,您好歹也是為了兄弟們不枉死,是為了自己的百姓著想,我沒什麼好怨的。”
柒休覲的一番話,勾起了元臻的回憶,讓他想起了當時歐陽謙剛與她成親之時的事。想起兒子,他心裏總是最痛的,旁人誰也無法共情他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