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聰一進門就發現下人都在偷偷打量他，走進正堂，林聰硬邦邦的叫道：“爹。”
    林息一身灰白色的正裝，一頭銀灰色的頭發，正背對著他，在念佛經。
    林聰知道自己老子是故意晾著自個兒，百無聊賴的沒了站姿。
    “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不過一會兒功夫，就塌了腰彎了腿，沒個男人樣子。”
    林聰撇撇嘴，深感不服。
    林息將佛經放下，轉過身來，端的一副不怒自威的長相，走到他跟前：“你做了什麼好事，不打算說給我聽聽嗎？”
    林聰低著頭，有點不服氣：“您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一巴掌扇的林聰一個踉蹌，林聰回正了身子，舌頭頂了頂腮，挑釁道：“沒勁兒。”
    林息瞪他一眼：“你屠了章家一脈，連孕婦都不放過，已經是喪盡天良！做事不過腦子的東西，你給我適可而止，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
    林聰挑眉，滿臉的戾氣：“兒子猶嫌不足。”
    “你去殺人，殺得好，最後還得我給你擺平！你從小就給我惹禍，我一直跟在你後麵給你擦屁股，如果不是你老子，你早就死了八百回了！這些年，我為了讓林家走上正道，費了多少心血？你入了營，剛安生幾年，現在又開始無法無天！”
    林聰露出歇斯底裏的笑容：“我要讓納蘭家絕種。”
    “我們家與納蘭家有多少利益牽扯？你拎得清嗎你！你整他們，可知我一夜之間損失了多少利益！”
    “那些雜種連畜生都不如，我就衝冠一怒為紅顏了！爹，她是個弱女子，沒有家世，被人作踐死都沒人撐腰的！兒子不幫她，沒人有這個能力幫她，您讓兒子眼睜睜的看著那些雜種繼續逍遙快活？那我覺得自己連見她都沒臉。”
    “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瘋了！”
    林聰冷笑：“那些永生基地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我要讓他們一個一個的，血債血還。”
    林息又是一巴掌甩過去：“你還有臉說別人！這些年，你在外麵做下的那些醃臢事，我都沒管你！”
    林聰皺眉道：“你別扯到我身上來。”
    “瞧你那點出息！你若是真舍不得那個女人，我先給你納幾個側房，女人，你想要多少，我就能給你多少，你不用總惦記她，也別總是到那種地方去，不幹淨。”說到後麵，林息的語氣已經示弱了下來。兒子是自己的，家業也是給他留的，他再混賬，畢竟也是自己親生的，好在這幾年他已經懂事了許多，並不像早幾年那樣，天天給他惹禍。
    “不用！爹您既然想獨善其身，兒子的事兒子自己解決，不勞您替我周全，我自己去找他們算賬！”
    林息看著林聰就像是一個沒斷奶的野豹子一樣，齜著小牙叫囂，氣得幾乎想再抽他一耳光，可是再打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他隻能壓下自己心頭的怒氣，嗬斥道：“你真以為自己有多大能耐？你知道納蘭家的勢力範圍？你有幾成把握可以將他們連根拔起？還是你想拿整個林家去跟他們血拚？我告訴你，林家的家業不是你老子我一個人的！親係旁係，牽扯了多少家族勢力？！我收到朝中給我傳來的消息，皇上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正在往京中趕，估摸著不出十日就會來隴安。皇上打壓納蘭家，對林家是有好處，我也應該覺得高興，可是納蘭家盤踞元國數百年，元國各地都有他們的勢力範圍，你以為皇上真能清肅幹淨？退一萬步說，就算你羽翼漸豐，大逆不道的架空了你老子的勢力，自己當了家主，整個林家都被你用來與納蘭家為敵，林家與納蘭家鬥得兩敗俱傷，皇上查到了我們，林家手底下都是幹淨的嗎？到時候，皇上到底是查納蘭家，還是查林家？我為了林家轉回正道做了那麼多年努力，你是要毀了林家家業嗎？”
    聽到自己老子說出”羽翼漸豐””架空你老子勢力”這種話，林聰的氣勢弱了下去，他們這些人，混是混的，可自小便是被教育著以家族利益最重，尊卑分明，極重孝道與義氣。林聰是因為是林家家主的獨子，且是老來得子，所以在這家族裏，受到的家族壓迫相對最小，這也不代表他聽到爹說這種話能無動於衷。
    可他還堵著一口氣：“那我就不動您的人，不動您的財，我隻帶我管轄範圍內的人，帶我名下的財。”林聰自出生起，家裏長輩就給了他家族利益中既定份額的財產收益，這麼些年下來，積累的數字已經相當可觀。他喜歡什麼東西，從不過問價格，因為他知道，他手裏有著幾輩子也揮霍不完的錢。
    林息怒極，自己已經這樣苦口婆心，這小子還是沒明白自己的意思：“你骨頭渣子都是我的！你是我的兒！你的人，你的財，還不都是我給你的！你以你的人力去拚？你有多少人？他們在元國各地有多少人？阿聰，你到幾歲才能明白，離了你老子的庇護，你什麼都不是！外人買你的麵子，看的是你老子的名！你現在沒有跟我談判的資格，等你什麼時候能做到，外麵人在我麵前賣你麵子了，你再來跟我談，別像個沒斷奶的小狗一樣衝你老子亂叫！”
    林聰的心慢慢沉下去，他不是家主，從來沒有站在家族興衰上去看待問題，以往隻管瀟灑，闖了禍也有家裏給擺平，他已經太久沒有感受到被約束的感覺了。
    林息見林聰蔫了，知道他是聽進去了，語氣也有所緩和：“今天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多少個小女子能換回來？阿聰，你們的命不是平等的，你是我的獨子，以後我的家業都是你的。同樣，家族的興衰，手下人的活路也都壓在了你身上，你身居其位，不能隻享受好處，卻不承擔責任，你也該長大了。”
    林聰紅著眼眶低著頭，看起來很憋屈。
    林息覺得這個參軍的女人簡直就是個禍害，總是累得林聰為她犯錯，心下思緒一轉，便拍了拍他的後背：“軍營你就別去了，三年了，也沒見有什麼起色，家裏的生意我最近忙不過來，你幫我照看著。你殺了章家一脈，朝廷不可能不查，我會找人替你頂了罪名，你這陣子避避風頭，別出去了，去佛堂靜靜心吧。”
    林聰反駁道：“我要回軍營，當初是你把我塞進去的，如今我離不開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什麼樣的女人也值得你髒了自己的手！如今的元國不是幾十年前的元國，律法不是兒戲，你所做的惡事都是有記載的！以後你成了家主，這些事要是被人翻出來，你不下台也難！”
    林聰還想頂嘴，林息怒斥：“別在我麵前聒噪！你今天做下惡事，我要給家族一個交代，就罰你鞭一百，去佛堂閉門思過。”
    林聰泄了氣，低聲道：“在您看來，我所重視的，都是無關緊要的。恕兒子不敬，如果是我娘遭此橫禍，您還會這般冷靜嗎？”
    林息靜默一會兒，才吐了口氣：“她是什麼東西，跟你娘比？”
    “為何不能比？我待她的心，與您待我娘的心，有何不同？”
    “言語僭越，責罰翻倍，鞭二百，帶少爺下去。”
    兩名屬下前來拿他，林聰甩開他們的桎梏：“我自己會走。”
    林息望著林聰的背影，又說道：“沒有我的準許，你敢踏出佛堂一步，我打斷你的腿！”
    林夫人從內堂走了出來，扶著林息坐下了，林息閉著眼睛歎道：“他還是太年輕了。”
    林夫人笑笑，遞給了林息一杯茶：“我看我們兒子，真是對那位將軍動心了。”
    “禍水。”
    林夫人瞧見林息這麼累，走上前去給他揉了揉：“說別人禍水，你忘了當初提著刀去我家提親的時候了？”
    林息憶起年輕時候的往事，驀地笑笑：“你還有心思跟我開玩笑，這小子，一天不給我找麻煩他都難受。你說剛安生了這麼幾年，如今怎麼又開始了。”
    “阿聰這次是暴戾了些，但事情起因也算他仗義相助，總比以前動不動就因為一件小事要人性命的好，從道義上來說，我看倒未必是壞事，不如由此事讓他自己長個心眼，不用事事為他周全。”
    “說是這麼說，怎麼能放心呢，阿聰跋扈慣了，在外麵都是橫著走，不知收斂，這些年明裏暗裏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若是哪天我不在了，他卻沒有自保的本事，怎麼不讓人擔心。”
    “至少，他比去軍營之前，還是好多了吧，以前他才真是桀驁難馴。”林夫人攬著林息的肩膀，“都是我身子不好，調養了這麼多年，到中年了才給你生了孩子，才讓家裏如此嬌慣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