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光明的背麵 第一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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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休覲抖動著嘴唇說道:“我知道我壞,我從小就心理變態,我欺軟怕硬,我做過很多缺德事……我喜歡極端殘忍的對待那些不能與我抗衡的小動物。冬天冷嘛,小貓咪躲在灶台底下,我喚它們出來,它們不出來,我就用柴火灰把它們埋在下麵;我看見成群結隊的螞蟻搬家,看著看著我就拿燒火棍放在它們身上,看著它們被烤的身體都蜷縮起來,然後一個一個的把它們按在地上烤焦;我去河裏找田螺,有捉到蝸牛,我就用手指戳戳它的角,它縮回去了,又伸出來,我又戳它的角,它把身體也縮進去了,我就拿小棍往裏戳它的肉,它就越往裏縮,小棍夠不著了,我就把它的殼都掰碎,把它的屍體弄出來。我怎麼會這麼壞,怎麼會有這麼壞的人啊,都是,都是報應啊……”
碧洲成聞言略皺了皺眉,剛剛柒休覲尿褲子的事給了他太大的震撼,他到現在腦子都不太清醒。雖然樊大夫來給她醫治的時候說了她受損太嚴重,加上心理創傷的緣故,很可能會失禁,可聽到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一個好好的年輕人,像是垂垂暮已的老人一樣,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她得多傷心……
碧洲成的心裏湧上了刀絞般的難過。
碧洲成摸著她的頭發,像是一隻愛護著幼崽的蒼鷹:“乖乖,每個人心裏都會有陰暗麵,不止是你會有。你會去做這些事,隻是因為你小的時候沒有其它發泄的方式。如果你想彌補自己以前害死的小動物,就多做點好事,讓你做的那些福報,回饋到那些小動物身上。”
“幼年的經曆壓抑的我成了一個變態,我虐待小動物是我的錯,我當時還小,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隻顧自己的情緒有一個發泄口。但是我成長起來之後就沒做過什麼缺德事了,我有虐待欲都朝自己發,我有受虐欲也朝自己發,我都不害人的,我都不害人的,明明,我都不害人的……我現在已經知道錯了,我雖然還是心理有病,可是我都沒有害過誰啊。有人比我還壞,可是他們還能若無其事的娶妻生子,過自己的日子去了。那麼多年了,我一想到他們的臉,我都恨不得把苦水都吐出來,為什麼有的人做錯事不用受懲罰?為什麼傷害了人都不用受罰啊?他們明明都該死啊!”
碧洲成看著她不斷掉下來的眼淚和哽咽到抽搐的聲音,微微皺眉,心裏留下了一絲疑影,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你才不會害人呢,我們休覲是個乖孩子,我們乖乖是個最好的孩子。”
“我夢到,我哥說我虐待小動物是欺淩弱者,說我是黑吃黑,他們虐待我,隻是在做跟我一樣的事,我不應該反抗,我應該被他們虐待致死。”柒休覲攥著碧洲成的衣襟,惶恐委屈的說。
“這是什麼混賬哥哥?他敢說這樣的話,你叫我去揍他。”
“我……我還夢到……”柒休覲又開始哽咽的哭,“我跑了好久,好久,看到了你,我的腳好痛,我快渴死了……可是,可是……”
碧洲成喂她喝了一口茶水:“乖乖,你要喘不過氣了,呼吸,呼吸。”
柒休覲聽著他的指令,深深的吸氣,再長長的呼氣,身體的顫動終於平息了一些。
“可是,我夢到,你說我給你吃人肉……營裏有個校尉,言語輕薄,我就割下了他腿上的一塊肉,放在火裏烤,他的家人找來了,我怕他們找我麻煩,就把那人肉給你吃……”柒休覲大哭的喊道,“我哪有那麼壞……我隻有一點點的壞,哪有那麼壞……你看著我,好冷漠,你說,我現在經受的一切,都是我應得的報應……我哥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
“這都是夢,這都不是真的,乖乖。”
好不容易哄得她上床了,碧洲成猶豫的看著她濕透了的褲子,柒休覲卻直接鑽進了被窩,差不多小半刻時間,僵硬的身體才舒展開了一些,隻是還小幅度的抽搐著。
她攥著碧洲成的中衣,往自己身邊湊了湊:“好可怕,沒有比那夢更可怕的事了,你不要我了。”
碧洲成摸了摸她的發絲:“乖乖,你一直害怕我知道你以前做的那些惡,怕我覺得你壞,就要丟棄你了。我現在已經知道了你做過最大的惡,我不會不要你的,來,摸摸毛,嚇不著。”
直到柒休覲再次睡著,碧洲成才悄悄出了她的房間,他回去之後也睡不著了,輾轉反側的回想柒休覲說的那些話,相處這麼久了,柒休覲有時候給他的感覺確實非正常人。
她一個人放空的時候,眼神時而輕蔑傲慢,時而卑微靦腆,他曾經都暗自猜想過柒休覲是不是有雙麵人格。
今日柒休覲說,她有虐待欲朝自己發,有受虐欲也朝自己發,似乎證實了這一點。
幼時的經曆壓抑的她成了這樣的人?什麼經曆會壓抑成這樣?他想起他教人的時候不分男女,一樣該打就打,該罵就罵的,柒休覲這兩三年也沒少挨自己踹,可她似乎沒有計較過。剛來的時候處處逞強,後麵也開始學會示弱了,有時候給自己的感覺就像一隻慵懶撒嬌的貓。
難道這是她無形中露出的受虐欲?
可她無論對她手底下的人還是對蘇九,有時候很溫柔細心,有時候又是頤指氣使的,為此自己還教訓了她好幾次,她才慢慢改了一些,這是施虐欲?
他雖然沒有了解過這種東西,可是他覺得人,無非要麼就是正常人,要麼就是有點暴虐心理,要麼就是有點受虐心理,她怎麼占全了?大部分時候她的表現都很正常,偶爾對自己會撒嬌示弱,對別人又威風凜凜,各種狀態簡直是切換自如。
碧洲成按捺不住,大半夜傳來了清廉,托他去幫忙查柒休覲過往的經曆:“你去悄悄的查,休覲自小到大的經曆,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事無巨細的查清楚,一字不落的告訴我。”
“是。”
崇德醫館的樊大夫又來給她看傷勢,說是傷勢已經恢複的很好了,大抵還是她練武的緣故,身體底子好,才恢複的那麼快。柒休覲躬身謝過,起初樊大夫跟她說話,她總是不大理的,後麵時間一久,她總不能一直對人無禮,所以後來每次樊大夫來的時候她都會打招呼,走了也會恭送一聲。
樊大夫慈愛的揉了把她的頭發,笑道:“多好的姑娘啊,幹嘛要去幹那活計……還好你身體底子好,換了別的姑娘,恐怕早就沒命了。”
柒休覲麵色一窒,啟口道:“我不是……”後麵的話卻咬斷在了嘴巴裏,不是女妓,身上的痕跡要如何解釋?傳在外人耳中該是如何淫亂汙穢?罷了,懶得去費唇舌解釋。
“你老家是哪兒的?家中可還有親人?”樊大夫為她配著藥,閑聊著問道。
“老家是豫州的,家中父母兄長姐妹都還健在。”
“啊?”樊大夫手上動作頓了頓,“那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怎的也不見有人來瞧瞧你?”
柒休覲沉默了很久,才空洞的說道:“沒什麼好看的。”
“那也得來瞧瞧啊,萬一你想不開,人可不就沒了麼?我當做你們這個的,都是無人問津的孤女呢。”
柒休覲突然手撐著床沿幹嘔起來,樊大夫忙給她倒水漱口:“你還好吧?”
柒休覲喝了口水,虛倚在床頭,麵色痛苦的搖了搖頭:“胃裏一直有些犯惡心,也不知是不是胃裏沒有存糧的緣故,隻覺得腸子都絞在一起,難受極了。”
樊大夫卻神色凝重的看了她一眼,撈過她的胳膊把了下脈,眉頭一皺,遲疑的看著她。
柒休覲被她看得頭皮發麻,心像是被一口巨鍾敲了一下,沒底氣的問道:“怎麼了嗎?”
樊大夫不禁連連歎首道:“造孽啊!你……你肚子裏懷了……”
“啊?”柒休覲迷惘的眼神呆了呆,訥訥的望向自己繃帶都還未拆的腹部,上麵還洇著血跡。看了小半刻,又抬頭望向樊大夫,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到什麼撒謊的痕跡,傻傻的笑著,“這……這是什麼事……這怎麼可能呢?不會的……這,不會的……”
樊大夫卻歎息了一聲:“已經一個多月了。”
柒休覲忽閃的眨著眼睛,看著大夫同情憐憫的眼神,回想著那幾天裏她除了脫力昏死過去之外,但凡醒著一直遭受著暴力與毒打,怎麼可能懷上孩子?她緩慢的滑落下去,整個人都縮到了被窩裏。
樊大夫不敢自己拿主意,就出門去讓人帶路去找蘇九,把這件事跟她說了,蘇九不敢置信的張口問道:“什麼?她有孕了?”
“是啊,已經差不多兩個月了,你們關係這麼亂,這孩子是誰的都不知道,留還是不留,你們商量著來吧。”
蘇九一陣風似的刮進了柒休覲的營帳,柒休覲正緊緊的蜷縮在被子裏,伏在床邊幹嘔。她其實很想要一個孩子,屬於自己和歐陽謙的孩子。可是肚子裏的是別人的東西留在自己體內結合而成的孩子,就惡心的想把心肝脾肺全都吐出來,他的存在似乎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她回想那些屈辱。
蘇九忙坐到床邊遞給她一杯水漱口,她卻不喝,綠色黏稠的液體泛著腥臭,吐了一地。
好不容易等她不那麼惡心了,蘇九又倒了一碗水遞到她嘴邊:“來,喝口水,漱漱口,來……”
柒休覲口中喃喃著:“太惡心了,太惡心了……怎麼會有這麼髒的身體?還有了孩子?禍害孩子?”柒休覲扭頭看著淚流滿麵的蘇九,低聲道,“我肚子裏有一條小生命了……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想忘掉一切,可我竟然懷了孩子了?一條生命就在那樣髒亂不堪的環境下降落,我……我……”
蘇九隔著被子摟抱著她,壓抑著聲音嚎啕大哭。
碧洲成知道了這個消息,默不作聲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