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皮囊之下的暗流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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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菜上來了,元臻繼續和尤晟聊著天,歐陽謙就活絡的給他們添酒,規規矩矩的站在元臻身後,也不落座。尤晟越看越覺得歐陽謙有眼色,會辦事,比自己兒子不知道強了多少,越想心裏越不平衡,弄得連飯都沒吃好。
飯還沒吃完,尤容看起來很不舒服,兩隻手按在肚子上使勁往裏壓,歐陽謙察覺到了,走過去問道:“你還好嗎?”
尤容看了歐陽謙一眼,沒有回他的話,對尤晟道:“父親,孩兒身體不適,想先上去休息。”
尤晟皺眉,沒好氣的道:“整天唧唧歪歪跟個女人似的!”歐陽謙看尤容臉色真的不好,還是越了規矩道,“他身體不舒服,先讓他回去休息吧,我看他也沒吃上什麼東西,怕是不合胃口吧?再讓廚房給他做點清淡的吧。”
元臻瞪了他一眼,歐陽謙自知多嘴了,人家父子間的事,外人確實插嘴確實不是很好。
“一個閑人還挑起夥食來了?有的你吃不錯了!你瞧瞧人家,倒酒倒茶的忙活到現在,人家也一口東西沒吃呢!”尤晟尖酸的話語讓尤容低下頭去,按著肚子的手也拿開了,仿佛剛剛痛苦的額頭直冒虛汗的不是他。
歐陽謙難堪極了,當下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默默的走到了元臻跟前,尋求安慰似的,潛意識的看了元臻一眼,正巧對上了元臻的眼眸。元臻看到他難堪的臉色緋紅,他當然也不是傻子,也能聽出尤晟的弦外之音。
“都是我沒有福氣,生了那麼多兒子,個個都夭折了,就剩下這麼個病秧子,你看看他這麼窩窩囊囊能幹什麼?指望他繼承我的大統還不如指望一個叫花子!”尤晟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字字聽在尤容耳朵裏,尤容咬住了下唇才勉強忍住渾身的顫栗。
歐陽謙打量了尤容,他確實不適合做一國之君,身體太虛弱了,而且看得出來他不是這塊料,勉強讓他做,他也做不好。
“老爺此言差矣,孩子得慢慢培養,哪有一蹴而就的?就說他吧。”元臻看了眼歐陽謙,“就他這不成器的樣子,我不知道花費了多少時間精力去教他,才教成這半吊子的成果,對於孩子,打他罵他,都不如跟他講道理,讓他認同你的話。”
歐陽謙心裏想,您老人家真是說謊話不臉紅,我就是被您一腳一腳踹出來的好吧?虧得我抗揍。
“跟他講道理他也得聽才是啊!他要是體貼你一點就好了,他偏不,就跟個死人一樣,怎麼說他都不吭聲,他很少跟人交流,就連我跟他說話都是愛答不理的,你說我要是有個別的兒子,哪怕隻有五六歲,我都寧願教別的兒子,可是我沒有。”
歐陽謙觀察了尤容的臉色,從頭到尾都沒有抬頭,除了微微鎖起的眉毛和抿緊的嘴唇,什麼多餘的動作都沒有。他應該是個很孤獨的人吧,父親從來不懂的循序漸進,因為想短時間內把他引入仕途卻不得其解而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元臻微笑道:“這事急不來,哪是三年兩年就教得好的。”
尤晟說完不僅沒有舒服一點,反而胸口更是堵得慌了,回頭看到尤容低著頭不說話,又沒好氣的道:“傻愣著幹什麼?沒吃飯的時候喊著餓,飯來了一口都不吃,你擺臉色給誰看呢?”
元臻反感的輕挑眉毛,心想就你這態度,誰吃得下?被說的這麼一無是處,任誰受得了?
尤容身體不好,吃不得油膩,可是麵前的菜都是大魚大肉的,他實在吃不,拿起筷子,戳了幾下,就向尤晟躬身道:“我吃好了,你們慢用。”
歐陽謙跟了上去,笑著安慰道:“尤老爺也是望子成龍心切,你別往心裏去,去吃點飯早點休息吧。”
“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尤容抬起眼說道,可是在他的眼神裏歐陽謙看到的不是柔弱,而是摻雜了淩厲的清冷,有一瞬間的晃神,“我為什麼要看不起你?因為你父親對你那種態度?”
“我在他眼裏就是一無是處,不過無所謂。”尤容轉身往閣樓上走去,歐陽謙麵前隻剩下了一縷清風,抬頭望了望正在上樓梯的尤容,總覺得其實他這個人不像表麵看到的這麼純粹。
元臻和歐陽謙在房中麵對麵坐著,大眼瞪小眼,聽著旁邊不遠處的屋子裏傳來的鞭打聲,和隱隱的悶哼聲,歐陽謙無奈的道:“他也不知道克製一下?這是在外麵,不是在尤國,這麼沒皮沒臉的打……”
元臻的重點卻不在這,摸著手指若有所思:“尤容看起來體弱多病,一陣狂風就能把他刮跑,能受得了這樣狠毒的鞭打?”
歐陽謙恍然大悟:“是啊,不會出人命吧!”說著就要起身出去,元臻一把將他撈回來,一個巴掌拍到他頭上,“傻不傻啊你!”元臻把他按在凳子上,無語的翻了他一個白眼,“他們好歹是父子,尤容再不濟,尤晟也不會要了他的命。人家父子間的事,你插什麼手!沒規矩!”
“義父,為什麼尤晟對他兒子這種態度?”
“他不喜歡這個兒子。”
“可是這不是他的獨生子嗎?這以後是要繼承大統的……”
“你看他的樣子能繼承大統嗎?”
歐陽謙啞口無言。
“他不是帝王這塊料,可是這尤晟子嗣不旺,隻有他一個香火,這也是沒辦法。怪不得他這麼迫切的想調教好他兒子,但是這哪裏又是可以調教的出來的,性格如此,再費心思也是枉然。”元臻悠然的端起杯子喝茶。
歐陽謙思念至此,想到自家義父後繼無人,而郡主的夫婿又還沒找好,以後是不是有二心亦不可知,能力範圍也全都是未知,義父以後恐怕也要忙活些年了。
看到歐陽謙一臉神遊天外的樣子,俊逸的臉上寫滿了糾結不解和愁苦,不由得出聲問道:“你在想什麼?”
“自古帝王皇嗣充裕,太子也可酌情甄選,孩兒多事,義父雖然正值壯年,可幾十年後還是要有後繼之人的。郡主日後若是和親,還是到別國的麵兒大,就算到了這裏,資質心思恐怕也不好琢磨,皇位落到外姓手中,若是像義父這樣盡心盡力倒也還好,若是義父拿命拚出來的江山被外人糟蹋了,孩兒為義父感到不值……孩兒想來想去,就是不明白後宮嬪妃不少,個個都等著義父寵幸,難道義父不想留下自己的後人?義父為什麼不願意自己多生幾個兒子?這樣主動權都在您手裏。”
元臻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詫異的看他一眼,輕笑著道:“敢調侃長輩了?”
“孩兒隻是在想,義父後繼之人,恐怕還要義父費些年日教導才可登基,太辛苦了。”歐陽謙坦白道,他內心有些心疼義父,可是這句他沒有說,因為覺得很矯情。
“當日隻娶一人已約,如今已消,我不願再次辜負我的心上人。”元臻起身走到窗前,月光照在元臻剛毅英俊的臉上,風姿依然不減當年。
“可是,逝者已矣……皇後娘娘都仙逝那麼多年了,您也該有新的生活了。自古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想必先皇在天之靈,也希望義父可以放下過往,重新開始。”
“繼承人已定,我對他放心的很,他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以後我退位了,他會把國家打理的更好。”元臻回身看著歐陽謙。
歐陽謙心裏一震,木訥的問道:“您是說我嗎?”
“不然呢?我花那麼多心思雕琢你這塊璞玉,不就是為了繼承我的大統麼?”元臻理所當然的道。
歐陽謙其實是不喜歡朝政的,也不喜歡當官,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義父減輕壓力,僅此而已。以後讓他當皇帝,受那些條條框框束縛,想想都受不了。
“元國江山落入外姓手中,終究不是太好……”歐陽謙斟酌著說詞,“而且……孩兒也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孩兒隻是想輔佐義父,幫助義父保家衛國,義父退位了,孩兒自然就離開朝政了……”
元臻皺眉,心中火苗蹭蹭的往上竄:“我委以你重任,就是相信你的能力,認同你有統治者的魄力,難道你就看不出我對你的期望和賞識?”
這義父怎麼說翻臉馬上就翻臉……歐陽謙心裏直叫苦,緊張的咽了咽口水:“義父您別生氣,孩兒明白義父對孩兒的期望,可是……”
“可是你有強烈的歸隱之心是不是?”元臻替他說了接下句的這句話,歐陽謙點點頭,元臻沉默了半晌,如果遵從心裏的想法,他肯定是希望謙兒可以過上他想過的生活,不用像自己一樣,一生都被束縛在這狹小的圍牆裏。可是自己手下根本沒有能用的人,自己傾盡一生心力,就培養出了這麼一個,他如果真的撒手不幹了,他也難以想象可以找誰來能坐穩這座江山。誰能有他的心力和能力?誰能有他的這顆赤子之心?
“謙兒,如果你真的不喜歡皇宮,我也不逼你了,本來這也不是你該承擔的責任,不能因為我養了你,你就必須得繼承元國大統,是我一直私心太重。”
本來以為義父會雙腳跳著跟自己說利害關係,可是義父這麼自我反省,歐陽謙心裏又不落忍了,他想這一點他是好不了了,隻要義父一展露出弱弱的一麵,自己就覺得滿心的愧疚義父。
“本來你就該是自由的,而不應該一直被我關在籠子裏,是義父在籠子裏生活慣了,就覺得你在籠子裏也是理所應當的,沒有詢問過你的意見,就擅自做好了決定。義父總是覺得你貼心、懂事,懂得體諒義父,所以你為我做什麼犧牲都是應該的,這樣的想法太自私了,太貪心了……”
本來歐陽謙還滿心想著怎麼跟他說多年後辭官的事呢,被他這麼一說,哪還忍心現在說?當即就道:“義父,咱們現在談論的太遠了,義父還在位的時候,孩兒一定會幫您的,孩兒怎麼舍得義父一個人這麼辛苦。”
元臻若有所思的晃動著茶杯,沉默了半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