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5: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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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店老板發現亓茗不對勁的時候,這個男生已經是雙眼猩紅,麵色呆滯如死,臉上的嘴唇慘白得好像一具死屍。
“節哀順便。”
電話那端傳來冰冷麻木的聲音。
亓茗的魂魄好像不在了,他嘴裏喃喃說著什麼,一隻手扶住牆,身子開始搖晃。可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嘟囔些什麼,他隻知道此刻他滿腦子都是媽媽,她切西瓜的樣子,她開玩笑說他不如他姐姐優秀的樣子,她讓自己去給姐姐買食材的樣子,她最後送自己出門時的樣子。
水果店店主看亓茗變得神神叨叨,心裏怕得要死,趕緊沿著店內的安全通道跑走了。
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冷氣。亓茗感覺自己好冷好冷,在他眼前不遠處放著一把水果刀,刀麵在燈光的映襯下熠熠發亮。亓茗走上前,握住了那把水果刀。
然後他推開店門,向著那隻吞人異種倒下的方向走過去。
剛開始走得並不快,巨大的衝擊讓他頭腦昏沉,走得有些踉蹌。可走近些,當他看清那隻吞人異種的樣子時,身體內某種蟄伏的情緒突然爆發,如山崩塌,如海喧囂。
“啊啊啊啊——還我媽媽,你還我媽媽!!!!”
他開始沒了命地奔跑。周圍的一切都在模糊化,淚水從眼角甩出,落在他跑過的地方。
吞人異種靜靜地躺在地上,身體的各個部位開始縮小,恢複人類的模樣,隻有隆起的肚子變不回去,在平坦的身體上保持著臃腫的造型。
亓茗撲上去,拿刀去劃變異種的肚皮。
“媽……我回來晚了,你等我,我這就把你救出來……”
剛破開了一個小口子,拿著刀的手就突然動彈不得了。因為眼中滿是淚水,他看不清究竟為什麼自己的右手停止了動作,失去右手的自由讓他心裏暴躁,他嚎啕著,用勁去甩開控製住自己手臂的力量,可是那股力量巨大無比,他擺脫不了。
亓茗瘋狂地掙紮:“放開我!我要救我媽!你放開我!”
“別救了,上半個身子被吞下去的,”臭臉警員的聲音一如既往,“早沒救了。”
亓茗聽不進去,另一隻手臂抓住男人的胳膊,用力地向外推著:“你胡說!你放開我!!!”
“你非要看到被咬碎的屍體才肯罷休是嗎?”男人的聲音好像帶了幾分無奈,他鬆開亓茗的手腕,起身後退一步,“那好,你繼續。”
另一個陌生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欣城地下停車場出現爬行異種,我們要馬上趕過去。”
臭臉男點頭,在臨走前他瞥了一眼亓茗,丟給他一句:“別在外麵找死,快點回家。”
-
兩位警員離開後,蘭華大道上徹底陷入了沉寂。
有人從窗戶裏看到變異人身上還坐著個少年,但卻一直沒有人願意走出家門勸少年快躲避起來。人們隻看到少年愣愣地坐了許久,然後突然掩麵痛哭起來,悲傷的哭泣聲回蕩在整條大街上,好像戰爭過後用以收尾的結束曲。
有人說,他看到少年哭了一陣後,突然拿刀刺向變異種的胸膛,哢哢刺了十幾刀,像瘋子一樣,特別嚇人。
還有人說,他看到少年抱著一截隻剩下半身的遺體發呆,路燈下一群亂飛的蚊蟲圍在少年身邊,場麵過於陰間。
也有人說,少年最後抱著下半截屍體走了,不知去了哪裏,直到一小時過後,少年才又重新出現在蘭華大道上,手裏還攥著那把水果刀。
而被他們暗中觀察的亓茗,在給母親收屍後,正茫然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他感覺自己好像突然間丟失了自己的前半生,渾身上下輕飄飄的,靈魂沒了重量。恍惚之間,他想起,讓母親出門的那通電話正是自己打去的,心髒陡然一顫,然後絞肉般的疼痛蔓延開來。
回到家,亓茗癱坐在沙發上。
他沒有開燈,周圍是死水一般的沉寂。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他突然抬起手蒙住了臉,把頭埋在了冰冷的掌心。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了。好像是一場驚悚的夢一般,根本來不及進行的考慮,就要被強行拖入下一個場景。變故來得太快,任何人都措手不及。
亓茗深深地喘了一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現在還不能失去理智,還不能自暴自棄。姐姐亓謹的處境尚且不明,好友霍朗爾為什麼失去音訊,還有那艘船上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太多太多他需要去做的事情了,他不能坐著等救贖,他要行動起來,他要像那個臭臉警員一樣,去拯救更多的人,讓他們擺脫死亡的恐懼,免遭喪失至愛的傷痛。
他站起了身,走到開關邊,打開了燈。
並沒有預想中熟悉的刺眼燈光出現,電壓好像很低,燈光隻有昏暗的一小片,亓茗詫異了一瞬,然後馬上跑到電視機前打開電視。不出所料,電視根本顯現不出圖像,隻有閃爍的波浪白條。
亓茗去檢查了一下家裏的所有電器。所有儲電設備均能正常運作,但是所有連通總電路的設備,卻都像頭頂的電燈一樣,隻能起到正常狀態下十分之一的作用。
母親的傳訊機被那兩個警員帶走了,他現在手裏沒有任何可以用來聯絡的設備,所以也無從得知這個城市到底還有沒有信號。為此,他出門敲開了幾個鄰居的家,跟他們交流溝通後才知,無線信號已經徹底崩潰,現在手裏的傳訊機就相當於是一塊廢鐵。
電力短缺,資源匱乏,通訊中斷,異種橫行──亓茗更加堅定了剛才產生的那個念頭──必須要走出去。真正的末世來臨了,不是電視裏那種遍地詐屍的末日,而是真的死亡與恐懼交織、淚水與仇恨混雜在一起的人間悲劇。
那天晚上,亓茗翻遍了家裏所有能用來防身與攻擊的東西,最後離家之前,他來到了父親生前所住的房間,找到了父親留下的一把半自動手槍。
父親是一名駐海守衛軍,十年前被試圖登上格克萊納洲的走私犯一槍致命,去世時年僅四十二歲。也許是因為父親的原因,亓茗從小就想當兵,可母親總說當兵太危險了,不讓他去,一心想讓他安安份份地讀書,長大靠知識掙錢養活自己。
亓茗在父親的房間裏坐了一會,目光一直停留在牆壁上的遺像上,黑色像框中的男人神態溫和,剛毅的眼神裏閃著若隱若現的微光。
看著相片,亓茗好像看到了記憶裏父親的影子。夏天的陽光很耀目,父親揉著他的頭發,淡笑著問他長大想做什麼。小時候的亓茗抱著爸爸的腿,仰起頭說想當兵,這時父親突然爽朗地笑了,揉他頭發的力度也加重了幾分。他誇亓茗有誌氣,然後把腰上的槍拔下來放在他手中,拍著亓茗的頭說:那爸爸先教你打槍。
在回憶中沉湎了一會後,亓茗準備出發了。他抹掉不知何時流下的眼淚,走到父親麵前,對著父親的遺像敬了個禮:“爸,總有一天,我也會成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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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家後,亓茗決定先去高速地軌附近看看。
街道上也並不是空無一人,雖然菲馬各地已經通過喊喇叭讓民眾得知了變異種的消息,並極力號召民眾們居家保命,但仍有一些膽子大的勇士,照舊出來不誤。
街道的上的喇叭是蓄電的,此刻還聲音洪亮地對外喊著關於物資分配的安排。關於吃的問題,亓茗早就想到了,畢竟對他們這些普通人來說,城市陷落後最主要的麻煩就是吃飯。為了防止在路上餓肚子,亓茗在背包內裝入了一些速食品,其中有一包幹饃,十塊壓縮餅幹,以及幾十顆散裝的糖果。
他找到母親的車,開車去了昨天自己遇險的地方。那隻西裝異種已經不在了,應該是警方後續來處理過現場。
不過他的車還停在原地,亓茗上車檢查了一圈,東西都沒少。包括他的個人證件,東頤豪庭的出入證,已經廢掉了的傳訊機和全息影像機,沒派上用場的匕首,還有後備箱裏的一大袋食材,都完好無損地放在原處。亓茗把這些東西搬到母親的車上。
他拿著那張東頤豪庭的出入證,靜靜地思考了片刻。昨晚事發時,姐姐亓謹還在高速地軌車上,地軌的負責人員得知外界有異種後,肯定會為了乘客安全,把他們暫時扣留在車廂內。亓茗相信地軌公司會這麼做的,格克萊納洲的地軌信譽很高,萬事均以乘客利益為主,他們一定有辦法保護好姐姐的安危。
而霍朗爾……
亓茗定了定神,他改變了主意,決定先去東頤豪庭找霍朗爾一探究竟。
他開著車來到東頤豪庭,出示證件後,門衛就對他放了行。亓茗偷偷觀察了一下門衛的表情,很平靜,沒有絲毫的波動。
開車在東頤豪庭內走了一段路,亓茗發現這裏也和所有的住宅區一樣:廣場上的大喇叭在喊著讓居民不要出門,路上偶爾能看見幾個居委會的,背著一麻袋麵包,在挨家挨戶發放食物。
這和亓茗的預想大相徑庭。在他的猜測中,異種出現的時間和東頤豪庭住民下船的時間差不多,如果異種人真的是他們變的話,那麼他們下船後回家,這裏應該會有打鬥和警方的痕跡。可是現在,東頤豪庭內卻安然無恙,這使亓茗心頭冒出一絲雀躍──興許異種和船上的人無關,隻是渃佳生科院提前放出來的生物改組試驗品。
他把車停在霍朗爾家別墅旁,徒步走到了豪宅門前。
正準備抬起去按門鈴的手,卻突然僵在了半空中。
亓茗看到,門鈴下方的密碼鎖界麵,3,4,8,9四個數字上,有著明顯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