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呲呲啦——”
    牆壁上超高清28k電視上突然閃出幾條雪花，由於電視的巨大尺寸，遠遠看起來就像乍現的奇異閃電。
    “這電視不是剛買的嗎，怎麼這就出毛病了？”亓茗走上前去，用手撫摸高出自己半個人高的液晶屏，觸感很涼。
    亓茗媽媽從廚房裏走出來，看著兒子瘦挺俊朗的背影，輕輕地笑了：“換個台試試，別一整天就知道看那些鬼怪片，”她把剛切好的西瓜端給亓茗，果斷地語音換台：“小T小T，調到中央新聞台。”
    “哎——媽，你別，喪屍這就要被滅絕了，你讓我看完唄！”亓茗央求媽媽。
    溫柔的母親突然掩嘴失笑：“又看喪屍片啊？我看你都快看魔怔了，天天囔囔著救世，是不是你們十八九歲的小孩都這樣啊？做夢都想當救世主。”
    “你不懂，”亓茗抓了一塊西瓜扔嘴裏，沁涼沁涼的，“做夢都會夢到的東西可不是用來開玩笑的，那都是夢想。”
    母親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襯托出一張皎潔的眉目。亓茗的眉眼和她生得很像，都是乍一看很柔和，但仔細瞧全是棱角，從眉心到眼梢，微微勾起的弧度裏暗藏淩厲與氣勢。
    “行了哈你，別淨說些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亓茗媽媽對著電視機抬手，隔空調高了音量，“你姐晚上就回來了，她一年到頭那麼忙，難得回來一趟，你待會兒出去一趟，照著我發你的菜譜幫我買點食材，我做幾個家鄉菜給你姐解解饞。”
    發現兒子不為所動，女人假意惱怒：“傻愣愣的想什麼呢？我讓你去欣城買食材，你聽到了嗎？”
    少年的臉上，不再是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臉，原本含笑的眼睛也驀然睜開，瞪得極圓，恍若窺見了驚雲。
    “媽……這是什麼？”
    母親隨著兒子的手看過去，電視機裏，一排排木色如死的人，規規矩矩地坐在實驗室內，坐姿詭異地統一，就連他們麵朝的方向，也都精準無誤地相同。
    這時，她才留意到電視機裏發出的聲音──“據最新報道，渃佳生科院使用藥劑改組人體的實驗失敗，1827名實驗人員均未顯現出預期的卓越技能，現已對全體實驗人員進行人體檢測，並未發現注射藥劑帶來的副作用，實驗人員一致表示：身體並無異樣。”
    亓茗的母親輕微愣住：“這不是最近那個很火的改組實驗嗎……”
    渃佳生科院一年前就大張旗鼓宣傳他們的生物改造實驗，對此，社會上的看法褒貶不一，有人說這是提升人類質量的大好時機；亦有人極力控訴，說這是欺世忘祖的不祥之兆；但大多數，還是和亓茗一樣，蹲在電視機前看一樂嗬的局外人。
    但現在，他樂嗬不出來了。不論是從精神麵貌還是怪異的坐姿上看，那些實驗人員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定的藥劑影響。
    電視上放出的實驗室場麵虛晃而過，轉眼就成了記者采訪渃佳生科院院長的場景。女記者將話筒遞至馬薩克院長手上，並執起另一支話筒問：“馬薩克院長您好，請問針對於第一批受驗人員，今後有什麼安排嗎？是否會按照之前發布會上說的給予一定的補償金呢？”
    屏幕之上，一位頭頂花白的老頭緩緩點了下頭，一雙迥然有神的眼中閃出矍鑠的微光：“是的，我們會信守承諾，在本周日解封同時，給每一位受驗人員轉賬三萬金。”
    女記者誠懇又敬畏：“那麼，請問如果受驗人員在離開生科院後產生了副作用，貴院也會予以賠償嗎？”
    亓茗看到馬薩克院長暗笑了一刹，笑被掩在胡須之下，微不可查，但卻讓亓茗莫名地背後一涼。
    “不存在這種假設。”馬薩克說，語氣堅定。
    不知不覺間，亓茗的眉毛就擠到眉心去了，他甩掉手裏捏著的西瓜，指著電視上那個老頭憤然道：“剛才實驗室那些人，像是沒事的樣子嗎？這老家夥就是不想賠錢吧？有本事搞基因改組實驗，怎麼就沒本事承擔失敗的後果啊？！”
    兒子這動不動就滿腔憤慨的毛病，女人早就習慣了，她熟練地拿了塊西瓜堵住亓茗的嘴：“有功夫瞎嚷嚷，不如趕緊去欣城幫我買菜。最近物資這麼緊，你再墨跡會兒，個別食材就賣光了。”
    亓茗還想再爭辯幾句，但母親一再催促他出門買菜，最後他隻好不情不願地換好衣服：“就知道疼我姐，天天把我當狗使喚。”
    “天天氣我還好意思說了，你要有你姐一半聽話懂事，我還能多活幾年呢。”
    亓茗知道媽媽說的是玩笑話，也沒往心裏去，甩下一句“偏心眼”，就揣著車鑰匙出門，前往欣城買菜去了。
    -
    欣城並非一座城市，而是亓茗所在的菲馬市內，唯一的大型購物廣場。近年來由於物資匱乏，哄搶抬杠之事絡繹不絕，菲馬市政府為了控製民情，在欣城附近設置了駐守地，有民警鎮壓，鬧事的亂象才漸漸消停了些。
    亓茗開車路過民警駐守亭，看到亭內空蕩蕩，本該值守的警員不見蹤影。
    “又有人在裏麵鬧事了嗎？”亓茗心想，“不過現在這個情形下還敢鬧事的也真是膽大，駐守警員都隨身攜槍，在欣城胡作非為，基本上就和在槍子兒底下蹦躂無異。”
    越往裏走，周遭越是清淨，這和平日裏下午四點鍾的熱鬧景象完全相反，亓茗心裏湧上來一點異樣。
    駕車駛入地下停車場後，亓茗更是覺得匪夷所思。明明來的路上人影都沒幾個，而這地下停車場內，居然堵得水泄不通，甚至還有三個車擠倆車位的，這種不道德行為，也沒個人來管管。
    亓茗在地下停車場內等了近二十分鍾，還沒等到空餘的車位。他看看電量盤，還剩兩格電了，再耗下去就沒電回家了。
    沒時間墨跡了。亓茗立馬選擇開車駛出地下停車場，把車停在欣城東邊的一個住宅區內。
    此處名為東頤豪庭，單聽名字就能聽出來，住在這裏的都是什麼樣的人物。說不上家家富得流油，但也都是不食人間疾苦的權貴之家。平常人是進不來的，需要出入證，但亓茗有個家在這裏的鐵哥們兒，為了方便亓茗來找他玩，送給亓茗一張出入證。
    亓茗剛下車，就碰到兩個身穿定製西服套裝的男人，手裏夾著五千金一支的高檔香煙，並步朝欣城的方向走。
    他們交談的聲音肆無忌憚，亓茗跟在他們身後不遠處，聽得一清二楚。
    “韓經理，您真的不考慮去預定船票嗎？”
    右側那位被稱作韓經理的人緩緩吐出一縷白煙，神態從容：“不去。我既然生在了格克萊納洲，就是格克萊納人，我不會離開我土生土長的地方。”
    “那群人注射藥劑後都成什麼樣子了，新聞上也都播了，您都看到了吧？我二舅就在生科院旁邊的酒廠裏幹活，他說有時候能聽見裏邊有那種很淒慘的嚎叫，比野獸叫還瘮人！他們這些實驗人肯定是不正常的，一旦放出來，整個社會都會有危險！人類就要麵臨一場災難啊！”
    亓茗心中一驚，腳下停頓了半拍。他偷偷瞟了一眼那個情緒激憤的男人，看到那人臉上是滿臉的驚恐。
    韓經理依舊從容不迫：“我聽說過，實驗人會發作。”
    “您知道？”那人驚得下巴都合不上了，“您知道您還不趕緊收拾行李去船上預定座位？”
    “我覺得這消息八成是假的，”韓經理掐掉了煙頭，“現在大眾並不知情，如果渃佳生科院真有意封鎖消息，那為什麼東頤豪庭的每家每戶都會知道？”
    “外頭平民老百姓的消息渠道能跟咱們比嗎？他們混吃等死就行了，用不著知道這些，咱們可不一樣，咱們都是社會精英，洲政府肯定是要優先保證咱們的安全啊，才把這個消息泄漏給咱們。”
    亓茗頓住，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前麵兩個人。
    且不說他們交談的內容有幾分真假，就這份欺貧重富的態度，就讓他恨得牙癢癢。住在東頤豪庭就高人一等？我呸，像這個下三濫的“社會精英”才是名副其實的社會寄生蟲。
    韓經理把煙扔進隨出可見的煙灰桶，仍舊是泰然不迫道：“船票多少錢？”
    那人以為韓經理願意一起走了，臉上的驚恐一掃而光：“五百萬金。韓經理，現在平台上顯示，還有六百多個座位，要不我先去幫您訂好座位，您回去收拾好行李再來？”
    韓經理淡淡一笑：“我說了，我不去。”
    “那您問船票……”
    “格克萊納洲和其餘兩大洲互不往來，乘船去另一個大洲，不管是為了什麼，都是違法行為。那你想，頂著犯罪的風險，他會隻收你區區五百金？實驗人病症發作的消息也是，這麼嚴峻的事情，為什麼新聞上不說，偏就讓我們知道？”韓經理頓了頓，“你有時間仔細琢磨下，這事絕對不是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旁邊那人聽傻了，說不出話來。
    說話間，就走到了車庫門前，那位被稱為韓經理的邁步上車，衝還在傻愣的夥伴招手：“我走了。”
    那人回神，慌忙問道：“韓經理，您去哪啊。”
    “去欣城，”車窗緩緩升上，“買點菜，屯起來。”
    韓經理話音剛落，豪華電力車突然亮起尾燈，隨後揚長而去。
    “操蛋的，不去就不去，還他媽整一堆狗屁。到時候實驗人放出來，別哭著找我說後悔。”
    那人一腳踹在路邊的煙灰桶上，罵罵咧咧地走了。
    亓茗看著那人離開的背影，在原地沉思片刻，然後拿出了通訊機──剛才那兩人說，住在東頤豪庭的都知道這事兒，亓茗心裏就很不是滋味。他鐵哥們霍朗爾和他是無話不談，可他自始至終從沒聽霍朗爾跟他提過這件事。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亓茗給霍朗爾發消息，告訴哥們自己剛才的所見所聞，並問：「你家聽沒聽說坐船的事兒？」
    很快，霍朗爾就回複了。
    他說：「嗯，我已經上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