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天剛蒙蒙亮，柳鐵生就醒了。他把纏在胳膊上的周氏推開，徑直下了床穿好衣服，輕手輕腳地拉開門出去。
    走到院子裏，乍然看到屋簷下麵坐了一個人，他嚇了一大跳，僵直地立在原地，低聲喝問：“誰？誰在那兒？”
    那人慢慢扭過頭來，嘴裏咬著半根麻繩，手底下卻沒有停，忙活著栓著皮子，含混地喊了一聲：“大哥，你起了？”
    “是你啊，嚇了我一跳。”驚懼過後，柳鐵生的懶勁就上來了，打了個哈欠說：“你怎地起這麼早？”
    “今日要趕集。”柳鐵柱用繩子把皮子綁緊了，這些事都是他多年做習慣的，一係列動作下來流暢極了。綁完之後，他不放心地提起來搖晃之下，確保繩子不會突然鬆開。
    “又去賣皮子啊。”柳鐵生有些羨慕，賣皮子的事向來是柳鐵柱做。每每賣了皮子回來，柳鐵柱都會把大把的銅錢交給張氏，張氏看柳鐵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活的聚寶盆。
    周氏慫恿了幾次，讓柳鐵生把這個活搶過來。他倒是起過這個心思，隻是他剛剛起了個頭，張氏就找話題掩了過去。他也不傻，知道張氏是不想他沾手，隻能遺憾地放棄了這塊肥肉。
    柳鐵柱嗯了一聲，沒有在意他的眼神。柳鐵生還想問問他，估計這些皮子能賣多少錢。可瞧著柳鐵柱的樣子，不像是願意說的模樣。
    正在這時，主屋的房門開了。
    張氏收拾得板板正正的。
    柳鐵柱上前，把他和俆芙蓉要去趕大集的事說了。
    張氏眯起眼睛說：“他也去？他去幹什麼？”
    柳鐵柱說：“帶他去看看熱鬧，他總呆在家裏，難免會心情不好。”
    張氏想得更多，他覺得柳鐵柱帶俆芙蓉出去逛一逛也好，讓柳鐵柱和俆芙蓉培養一下感情。
    想到這裏，張氏欣然應允，還對柳鐵柱說：“帶他吃點好的，再好好玩一玩。你別像個木頭似的，這人心都是肉長的。隻要你對他好，他的心早晚會被你暖熱了。”
    柳鐵柱時不時地點下頭。
    “娘，我去叫芙蓉起來。”
    柳鐵柱一走，柳鐵生厚著臉皮說：“娘，什麼時候這種好事能落在我身上？”
    “光想著好事，你什麼時候能爭氣一點？天天遊手好閑的，你就不能找點正經事做。獵物是你弟弟打的，肉讓大家夥吃了，你平時吃得最多，皮子理應他去賣。”張氏說。
    說了半天，張氏也沒說同意讓他賣皮子。柳鐵生聽得不耐煩，踢了下腳邊的石頭說：“我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提這事了。”
    張氏知道他聽不進去，歎了口氣不說了。
    俆芙蓉也起來了，柳鐵柱踏進屋裏，他已經穿好衣服站在地上了。柳鐵柱看見他還有些不自在，拘謹地站在門口說：“你起來了？”
    “嗯，你怎麼不叫我？”俆芙蓉看了他一眼，假裝沒有感覺到他的緊張，笑了笑說：“睜開眼睛沒有看見你，我還以為你把我扔下了，自己一個人去大集了。”
    “怎麼會？說好了一起去的，我把皮子都捆好了。”柳鐵柱急急地說，生怕俆芙蓉不相信他的話，表情非常急切。
    俆芙蓉說：“那你跟娘提了嗎？”
    “我說了，娘也答應了。你趕緊去洗把臉，我們這就出發了。”柳鐵柱道。
    “不吃早飯嗎？”不吃早飯，俆芙蓉可走不動。
    柳鐵柱小聲說：“去集市上吃，我帶你吃好吃的。”
    俆芙蓉瞬間歡喜起來，雀躍著去外麵洗了臉。
    回來之後，他照舊在竹筒裏麵加滿水，讓柳鐵柱栓在身上，他自己則帶上錢。
    臨走之前，張氏又把柳鐵柱叫走，單獨說了幾句話。張氏吩咐柳鐵柱，要看緊了俆芙蓉，不能讓俆芙蓉抓住機會跑了。
    柳鐵柱點點頭，答應得十分爽快。
    張氏露出了滿意的笑意，小兒子向來穩重，出門辦事都讓他放心。
    “去吧，你們可能多玩一會兒，晚一點再回家。”張氏慈愛地說。
    柳鐵柱背上皮子，和俆芙蓉出發了。
    集市離村子有好幾裏的路，沒有車給俆芙蓉坐，要靠著兩條腿走過去。
    俆芙蓉高估了自己的體力，他身上還掛著沉甸甸的銅錢。這玩意掛在他身上，就像掛了一個大磨盤，累得他汗如出漿舉步維艱。
    柳鐵柱見他實在可憐，提議休息一會兒再走。可這荒郊野外的，哪有地方坐啊，要坐隻能坐地上了。
    沒辦法，俆芙蓉隻好把錢袋也交給鐵鐵柱保管。看到柳鐵柱身上掛著大包小包，他不好意思地說：“本來想替你分擔一下，沒想到成了你的包袱了。”
    柳鐵柱妥貼地把錢袋子放好，這可是他們兩個身上加起來最重要的東西了。得知俆芙蓉要把錢交給他時，他臉上的表情就有些詫異，原以為俆芙蓉會一直抱著錢不撒手的。
    其實，在俆芙蓉答應跟他一起趕集時，他跟張氏有一樣的憂慮，萬一俆芙蓉趁機跑了什麼的。。。
    他的內心很糾結，一方麵覺得自己應該相信俆芙蓉，另一方麵又無法完全相信俆芙蓉。他長得太難看了，他自己照鏡子的時候，都不願意多看一眼，更別說一個美貌的哥兒了。如果有別的選擇，誰願意跟一個醜八怪過一輩子，當然是有機會逃跑，那就要抓住機會馬上逃跑。
    柳鐵柱讓他在原地等著，他在周圍看了看，離開了一會兒又回來了，手裏還抓著一根樹枝，上麵的綠葉子剛剛長出來。
    “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坐這上麵吧。”
    他把樹枝扔到路邊，拘謹地看著俆芙蓉，一副怕俆芙蓉嫌棄的模樣。俆芙蓉心中微微一動，他好像總是這樣，對自己很不自信的樣子。哪怕是他最拿手的打獵，他也是不自信。
    “有坐的地方就不錯了，我要是嫌棄的話，你會不會說我事多啊。”俆芙蓉沒有拒絕，大大方方地坐了上去。不等柳鐵柱說話，他又說：“這個樹枝，你是在哪兒弄的？”
    “就在那邊，我跑過去特意掰了一根大的。”柳鐵柱憨厚地笑了笑。
    樹枝不好坐，有些硌屁股。俆芙蓉沒坐多長時間就趕緊起來了，迫不及待地對柳鐵柱說：“好了，咱們可以走了。”
    柳鐵柱把樹枝扔得遠遠的，領著俆芙蓉繼續往前走。
    俆芙蓉的雙腿又酸又疼，走到後麵都要沒有知覺了。他感歎似地對柳鐵柱說：“要是有錢了，一定要買個車子。我受不了這樣走，趕個大集要走這麼遠，真是難以想象。”
    現代交通發達，想去哪兒可以坐車坐船坐飛機坐火車。可到了這兒，路上連個馬車都少見。誰家裏要是有一頭牛車，在村裏可有麵子了，家裏有女兒的人家都爭著嫁。
    古代人習慣了還行，動不動就走上十幾裏的路，就跟吃飯喝水一樣輕鬆自然。可對於俆芙蓉這個現代人來說，那真是要了親命了，嬌嫩的腳底板第一個受不了。
    走到趕大集的地方，看到人擠著人，和連綿不絕的小販攤位，俆芙蓉覺得他又行了。天天圈在家裏，他哪見過這麼多人啊。哪怕在現代的時候，年輕人都在網上購物了，大集上的人都少了許多。多少年了，他沒有見過這麼熱鬧的情景了。
    到處都是人，一眼看不到頭，還有玩雜技的，一個人踩著高蹺在一根繩子上走來走去，底下叫好聲一片。俆芙蓉的眼睛都不哆用了，怎麼看都覺得新奇。
    “早飯沒吃，你一定餓了，我們找個地方吃飯。”柳鐵柱走在前麵，替他掃著湧動的人流，免得有人衝撞了他。
    “好。”
    柳鐵柱不說還好，一說俆芙蓉真的餓了。也可能是聞到飯香味道了，他覺得肚子裏分外空虛。
    柳鐵柱帶著他挑人少的地方走，這一溜都是做吃食的，一路上路過了包子鋪，白乎乎的包子一出鍋，馬上就被人搶光了，聞著味道有肉包子，韭菜雞蛋的包子等等，味道那個香啊，俆芙蓉從來沒有覺得包子這麼誘人過。
    還有一家驢肉火燒店，椅子上坐滿了食客。一家是賣燒烤的，大肉串上麵撒上調味料，香氣都飄到十裏開外了。俆芙蓉拚命地咽著口水，跟著柳鐵柱來到一家麵攤。
    別看麵攤子不大，凳子上也坐滿了客人。白生生的麵條，用大骨頭湯煮熟了，撈出來之後，輕輕撒上一層小蔥和切得薄薄的肉片，再澆上滾燙的骨頭湯。
    幸運的是，他們沒有等多久，就有客人吃完了走人。柳鐵柱連忙拉著俆芙蓉走過去，兩個人占了一張桌子。柳鐵柱把皮子放下去，過去跟老板要了兩碗麵。
    老板樂嗬嗬地應了，讓他們稍等片刻，看樣子跟柳鐵柱很熟的樣子。
    柳鐵柱回來之後，俆芙蓉小聲問：“你常來嗎？”
    “常來，每次來賣皮子都會在他這兒吃飯。他家的麵做得地道，份量又很足，價格也實惠。有很多人都跟我一樣，認準了他家的家。每次來趕集，一定在要吃他家的麵。”柳鐵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