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半信半疑，周氏和柳秀秀是半個字都不相信。
    “那你告訴你，這是什麼藥草？”柳秀秀隨手抓起一根東西說。
    “這是麥門冬，能降心火清肺熱。”俆芙蓉不疾不緩地說。
    “那這個呢？”周氏抓起一截樹根一樣的東西說。
    “這是黃芪，瀉陰火，補元氣，去虛熱。”俆芙蓉又是毫不猶豫地說出來。
    這下子，周氏和柳秀秀都沒話說了。
    張氏充當和事佬，站出來淡聲說：“好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秀秀把蘑菇擇了，今天中午就吃這個了，吃不完的就削成片片，放到太陽底下晾曬。等到了冬天，大家都沒有菜吃，這又是一道難得的美食。老大媳婦把野菜收拾起來，該清洗的清洗一下。中午炒一些，吃不完的留到晚上做成包子吃。”
    他這麼一攔，周氏和柳秀秀都散了，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張氏安撫道：“你嫂子和秀秀沒有別的意思，他們就是怕你走彎路了，沒想到你真的懂這個。”
    俆芙蓉搖搖頭，小聲說：“我還沒有這麼小氣。”
    “你不放在心上就好，一看你就是個懂事的孩子。”張氏先是給了他一顆甜棗，又揮了一棒子下來，他用審視的目光注視著俆芙蓉臉上的表情，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你怎麼會這個？我聽你爹說，你家裏不富裕，幾個孩子都沒有讀過書。”
    原來是這兒等著他呢，怪不得要支開周氏和柳秀秀。這些話不好聽，說白了張氏就是懷疑他了。
    原身一直很排斥柳鐵柱，寧可死了也不要跟柳鐵柱過日子。俆芙蓉接手之後，性格方麵大變，張氏這麼精明的人，怎麼可能不懷疑？
    “你也知道我在大戶人家當過下人，裏麵的下人都是識文斷字的。耳濡目染久了，我也就會了一點，會識字一點都不奇怪。在主子們身邊侍奉，也要知哪幾種東西不能放在一起吃，也就懂得了一些草藥知識。”俆芙蓉說。
    張氏聽得認真，看表情好像是相信了。
    “我也聽人說過，大戶人家都是藏龍臥虎的，據說宰相家的門房都是七品官哩。一個人再怎麼變，也許你的相貌會改變，可一個人的口音是不會變的。芙蓉啊，你的口音跟以前不一樣了。要不是你的長相沒有變，我還以為誰把我二兒媳婦換了呢。”
    聽前幾句，俆芙蓉臉上的表情還是很輕鬆的。到了後麵，他的臉色不由緊繃起來。
    口音？
    對，就是口音。
    原主一直說家鄉話，而他的口音更接近於官話。
    俆芙蓉暗暗掐了下手心，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用家鄉話叫了張氏一句娘，後來又改成了自己平時的口音：“當下人當習慣了，把大宅子裏麵的音兒都帶出來了。娘要是不習慣，那我以後再變回去。”
    張氏不在意地說：“那倒不用，你現在說話就挺好，以後也不用改了。”
    “那你處理這些藥草。”
    說完，張氏就走了。
    院牆上邊還掛著一顆“腦袋”，張氏撿了一塊破瓦片就扔了過去，“腦袋”往下麵縮了縮，好懸沒有砸破了。
    “張金瓜，你瘋了是不是？”對麵的人破口大罵。
    “我沒看見你，你什麼時候掛上來的？”張氏又撿了一根棍子拿在手裏，仰著臉不懷好意地看著上麵的人。
    “你管我什麼時候上來的，這梯子是我家的，我願意什麼時候上來就什麼時候上來。我還想問你呢，你家院裏吵吵鬧鬧的，是不是你二兒媳婦又上吊了？要我說，強扭的瓜不甜，就你兒子那個長相，就算他再能幹，也不能娶個天仙回來呀。”那人幸災樂禍地說。
    “不用你看我笑話，你兒子倒是長得一表人才，可惜一天到晚遊手好閑，好人家的哥兒哪個願意嫁過來？我兒子長得不好怎麼了，好歹還娶了個天仙回來。你兒子就是個光棍的命，聽怕到死了也是一個人。。。”張氏跳起來罵。
    “你敢罵我兒，那我也罵你兒。娶個天仙，你就美成這樣了？那要看天仙願不願插到你兒子那個牛糞上，你就等著看吧，他們兩個早晚要散夥。”
    兩個人隔著院牆對罵，一個罵得比一個難聽。
    隔壁鄰居叫陳秋芝，和張氏是死對頭了。兩個人一見麵就吵架，總結下來各有勝負。張氏家裏出事，陳秋芝拍著大腿笑。陳秋芝家裏有點事，張氏也會跑過去看熱鬧。
    兩個人的罵聲震天響，很快就吸引了一大批吃瓜群眾，對著他們指指點點的。陳家兒子過來把陳秋芝拉走了，柳鐵柱也放下手裏的活，空出手來把張氏拉走了。
    “娘，你何必跟他吵，吵來吵去反而讓別人看了笑話。”柳鐵柱勸道。
    “是我要跟他吵嗎？是他先找我事，我們一家子幹活，他趴在院牆上麵看什麼看？我要是不跟他吵，他還以為我怕了他，開玩笑，你會怕他這個碎嘴子。”張氏坐在那兒，好半天才把氣喘勻了。
    “不就是說我醜嘛，我早就習慣了。”柳鐵柱心大地說。
    “瞧你那點出息，你那麼能幹，他們就是看不見，非要盯著你的臉說三道四！幹他娘的，光臉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張氏拍著大腿，拉著柳鐵柱的手說：“我看芙蓉是踏實了，你們以後好好過日子，讓那幫看熱鬧的人好好看一看。”
    柳鐵柱點頭：“知道了。”
    “還有一件事，我問問你。”張氏表情有些猶豫，搞得柳鐵柱的心也提了起來。
    柳鐵柱小聲問：“啥事？”
    這一瞬間，張氏想了很多，他隻說：“你看著點芙蓉，我總覺得他沒有放棄尋死。你多盯著他點，好及時把他救下來。”
    說到這個，柳鐵柱的心髒也沉了下來，點頭答應了。
    “去吧，你去看著他，今天還是他做飯。老大媳婦怕是不會聽他話，你去幫幫他。”張氏說。
    柳鐵柱轉身出去了。
    周氏和柳秀秀因為誰燒水爭執了半天。
    周氏說，胳膊疼得抬不起來。
    柳秀秀說，你以為你一個人幹活了，我也幹活了，我怎麼沒有胳膊疼？
    周氏說：“既然你胳膊不疼，那你去燒火。趕緊燒水做飯，水娃都餓了。”
    柳秀秀翻了個白眼：“我們去問問娘，看他讓誰燒火。”
    周氏說：“你怎麼這樣懶呀，你明知道娘肯定會向著你。在他眼裏，我們這些給人當媳婦的都是苦暫力，就算不睡覺也得把活幹完。。。”
    就在這時，柳鐵柱過來。
    “我來燒火，你們都去屋裏歇一歇，飯好了會叫你們的。”
    柳鐵柱表完態，周氏和柳秀秀一哄而散。周氏說要回去看孩子，柳秀秀說要去翻翻蘑菇。
    柳鐵柱也不在意，坐到灶間的小凳子上，熟練地拿起火鉗子。
    “還好是你來燒火。”俆芙蓉嘀咕了一句。
    “願意我來？”一句話讓柳鐵柱心裏像喝了蜜一樣。
    “大嫂總是問東問西的，秀秀一句話都不跟我說。我跟他說一句，他高興就答應一聲，不高興就板著臉，我也不知道哪兒得罪他了。”俆芙蓉說。
    “我願意聽你說話，不會不理你的。”柳鐵柱矜持地說。
    火光照在他的臉膛上，映得他的臉龐紅通通的。
    俆芙蓉語氣輕快地說：“當然了，你對我最好。”
    柳鐵柱聞言低下頭去，捏著鐵鉗子的手緊緊的。
    俆芙蓉用了昨天剩下的羊肉，不管是燉蘑菇還是炒青菜，經過他的手都做得格外有滋味。
    最後，他還做了一道蔬菜清湯，裏麵放上一些羊肉和羊油，簡單的清湯也變得格外香。
    張氏喝完一碗湯，伸手一抹嘴角的油，說：“芙蓉呀，你這做菜的手藝是一絕，放眼整個村子沒有人比得上。”
    柳水娃也吃了不少，小嘴吃得油光水滑的：“好吃。”
    “確實好吃，老二挖到寶了。”柳鐵生用羨慕的目光看了柳鐵柱一眼，他的眼神不經意地瞟過俆芙蓉，自以為做得很隱蔽，卻被周氏看了個正著。
    剛下飯桌，他的耳朵就被周氏擰了一圈。
    柳鐵生疼得滋哇大叫：“老婆，你輕點擰，我耳朵要掉了。”
    “掉了活該。”周氏說。
    柳鐵生欲器無淚：“我啥都沒幹呀，你又生什麼氣？”
    “你給我老實點，那可是你弟媳婦，人家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哩。再讓我看見你往他身上瞅，我把你下巴能剪了。”周氏發了狠。
    柳鐵生連個屁都不敢放，周氏說啥就是啥。
    “桌子上的水加滿了。”俆芙蓉說。
    柳鐵柱點了下頭，他倒了一杯水全喝完了，又去外麵倒了一盆水準備洗腳。
    俆芙蓉在清點藥材，把曬得半幹的藥材收攏起來。
    柳鐵柱洗完腳回來，問了句：“你要洗腳嗎？”
    俆芙蓉說了一句要，柳鐵柱就把洗腳水給他打來了。
    “藥材還差了許多。”俆芙蓉坐在椅子上，挽起褲腿露出白皙腳腕。
    柳鐵柱翹開床頭，從裏麵拿出一個木匣子。打開之後，他拿給俆芙蓉看：“這是我全部的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