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楊時聞，不是顧衍。”
    聽清內容，吳瀟瀚立刻睜開眼睛，直直望進楊時聞的眼裏。
    “這件事很荒謬，但我……真的是楊時聞。我……我會，慢慢向你解釋的。現在，我最想告訴你的是，我不會再離開你，不會丟下你。”
    吳瀟瀚強壓下心底的翻江倒海，安靜聽著，等待楊時聞的下文。
    楊時聞的手搓著被子的邊邊兒，眉頭微皺，堅持直視著吳瀟瀚的眼睛，穩著語調繼續說著：“還有，吳瀟瀚，我也是喜歡你的。”
    一句簡簡單單的喜歡，是兩個人的兵荒馬亂。他們的胸脯，劇烈的起伏著，房間裏一時間隻有此起彼伏的微喘聲。
    楊時聞眼見著吳瀟瀚眼角的紅色漸漸加深，以為他要發怒，急忙補充：“我明白，你不相信也是情理之中的。我沒有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
    吳瀟瀚苦笑了一下後，瞬間垂下頭。楊時聞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隻留意到他肩膀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
    “我……真的……真的沒有騙你。”楊時聞弱弱地說完，一顆大腦袋砸在他的右肩，身體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抱住。
    “我知道，我信……我信你。”吳瀟瀚哽咽地回應。
    楊時聞聽出了他聲音裏的異樣，輕輕推了下，想要看看他是不是哭了。吳瀟瀚沒讓，反而摟得更緊了。
    “你推我！”吳瀟瀚吸了一下鼻子，語氣中帶著不爽：“方才允諾不會再離開，便要食言了嗎？小騙子~”
    “……”
    我沒有推！不對，我是推了！但是，我沒有別的意思，怎麼能誣蔑我是騙子呢？楊時聞苦不堪言。
    吳瀟瀚保持圈著楊時聞的姿勢，抬起頭來，盡管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滴，但嘴巴卻咧得大大的，笑得異常燦爛。
    “我抓住你了！你，沒有機會逃離了！”吳瀟瀚堅定道。
    楊時聞被吳瀟瀚炙熱的眼神盯得臉頰發燙，他揪著吳瀟瀚背後的衣服，偏過頭，低聲問：“怎麼又哭又笑的？你……你真的相信嗎？我剛剛糾結怎麼跟你解釋，你才可以相信我呢。”
    吳瀟瀚將頭埋入楊時聞的頸窩，悶悶地笑著：“把我不知道的一切統統告訴我，好嗎？”
    於是，楊時聞將重生前對吳瀟瀚的多年暗戀，重生以來的大情小事，包括與顧衍的幾次接觸，一股腦全盤托出。
    他的聲音輕緩，語調平和，仿佛講的不是自己的親身經曆，而是不知姓名的某某某的故事。
    兩顆滾燙的心緊緊相擁，兩份炙熱的情生死難離。
    吳瀟瀚默默聽完楊時聞的訴說，當聽到他講到多年來一直獨坐在操場看台的第三排，偷看自己打籃球時，終於忍不住出聲：“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我天天偷看你嗎？”楊時聞問。
    吳瀟瀚嘴角牽動，懶洋洋地吐出“嗯哼~”兩個字。
    “我不敢。與你說話，遠比考試緊張百倍千倍。每次考試的答卷上，都是”不及格”三個大字。”楊時聞難掩失落。
    吳瀟瀚坦言：“怎麼會？緊張的明明是我才對。喜歡你的事，我害怕你知道，又害怕你不知道。”他長長舒出一口氣，手指在楊時聞的腰上若有似無地畫著圈圈：“我誤會你拒絕了我的心意，你也誤會我喜歡的是女生。我們這算不算是……”
    楊時聞接話：“扯平了？”
    “……”氣不過的吳瀟瀚在楊時聞的腰上掐了一下，在對方“啊~”的叫聲中，無奈地說：“怎麼會是扯平，是更慘了好不？如果你沒有重生，我將永遠不會明白你的心，你也無法知曉我的情。我現在隻要一想到這點，便心痛得難以呼吸。”
    “別難受，我真的不會再離開了，會始終陪伴你的。”楊時聞鄭重地承諾。
    “我不信你，你是個小騙子。”
    “……”
    重生這麼匪夷所思的事都能相信，我的承諾不相信？這是什麼道理？楊時聞反駁：“我不是騙子，我保證。”
    “拉倒吧，你之前答應我的事情，好多食言了呢！哼，你就是個小騙子，沒有信任了！我覺得，應該拿鐵鏈把你鎖起來，讓你哪裏也去不了~”吳瀟瀚若有所思。
    “……”楊時聞聽到這話，嚇得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抱著楊時聞快一個半小時的吳瀟瀚，可算是鬆了手。他從楊時聞的溫柔鄉中坐直，翻找手機，把昨天錄下的和楊時聞媽媽的對話放給對方聽。
    再次聽見媽媽聲音的楊時聞，眼睛倏地睜大，驚疑地望向吳瀟瀚，吳瀟瀚對他點了點頭。
    在播放到“我從他的畫裏，知道過三個秘密”那裏，吳瀟瀚注意到楊時聞的嘴巴張了張，身體也明顯瑟縮了一下。
    錄音很快播完，楊時聞將下巴抵在吳瀟瀚肩頭，久久沒有出聲。
    吳瀟瀚靜靜地陪著他，手輕輕拍打他的後背，半晌後在耳邊輕柔地問：“可以和我聊聊嗎？”
    “我……我……”
    楊時聞感覺自己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傾訴，卻不知從何說起，支支吾吾地“我”了半天。
    吳瀟瀚沒有心急，撫摸著楊時聞的後腦勺，像哄孩子般耐心地安撫：“沒事，慢慢講，不著急。”
    楊時聞攥緊了吳瀟瀚的衣服，咽了咽口水，盡量使自己冷靜自持：“我……我……以為媽媽她……並不怎麼在意我。她也不太在意別人，我爸爸去世那麼多年，她沒有落過一滴淚。她更不在意自己，所有的精力幾乎全部撲在麵館上。在櫃台前計算收益，是她每天最開心的時候。但是……”
    楊時聞趕忙說明：“但是媽媽她，其實不愛錢的。她從不為自己消費，好像除了給我花錢，以及麵館的開支，再沒有別的花銷了。你知道嗎，她好些衣服的年紀快趕上我了。”
    “即使日子慢慢好起來，她仍舊日複一日在麵館裏起早貪黑地辛勞，不停地攢錢。我真的以為，她沒有分出精力給我的。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媽媽她知曉了我素描本的秘密，她竟然知道我對籃球的熱愛，對大海的憧憬，以及對你的喜歡。”
    “她從來沒有提及過這些，我……我喜歡男人的事，她知道後會生氣，會失望，會難過嗎？”
    吳瀟瀚沒有輕易回答，而是反問道：“既然想要答案，為什麼從前沒有問過阿姨？”
    “我……”楊時聞的肩膀鬆懈下來：“我……我害怕。”
    “害怕得到的結果，是她真的不在意你嗎？”吳瀟瀚柔聲問道。
    “嗯。”
    “那你喜歡我多年，隱藏得那麼深，甚至還有意疏遠過我，也是害怕我不在意你嗎？”
    “嗯。”
    吳瀟瀚的嘴唇貼在他的耳廓，親密地低語：“你知不知道，隻要你願意踏出一步，我會毫不猶豫地跑著完成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曾經有過十分強烈的念頭，哪怕心意被你拒絕也要對你死纏爛打，一定要讓你知道我有多鍾意你，恨不得向所有人宣告對你的喜歡。”
    “可是，我也有害怕的東西。我害怕我的言行舉止會影響到你，讓你因為我心裏有負累。你是那麼真誠簡單、毫無心機的一個人，我不想改變你。我想守護你心中的這份寧靜，保留你純粹、幹淨的底色。”
    “所以我忍住了，我願意尊重和接納你的一切。你的選擇，便是我的選擇；你的退卻，也是我的退卻；而你的勇敢，同樣會讓我勇敢。”
    我當然不會試圖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來。——奧黛麗·赫本
    楊時聞的腦海中閃過這樣一句話。總是瑟縮不前、望而卻步的他，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身邊人默默保護著。他為自己築造了一個堅硬的外殼，躲在其中。殊不知，殼的外麵還有一層又一層的保護殼，已為他擋住許多風雨。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幸運的人大都是相似的。那些無憂無慮、幸福自在的幸運兒，他們得以在陽光下放肆生活，盡情享受每一次春暖花開，是有人將做小朋友的機會讓給了他們。
    默默守護楊時聞的人，心甘情願地舍去自己的意願，保護著攜帶厚重外殼的他，讓他在最裏麵獨享靜謐安逸。
    如果，我可以勇敢一點，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會不同？楊時聞的心中湧動著萬千思緒，倍感五味雜陳。
    “對不起。”
    突如其來的道歉，把吳瀟瀚整蒙了，他偏頭在楊時聞的額頭上落下一吻，問道：“怎麼了？幹嘛道歉？”
    “我以前……要是勇敢一點，就好了。”楊時聞後悔不已。
    “現在也不遲，什麼時候你準備好了，我陪你回去看看阿姨。你們母子倆，好好敘敘話。”
    “好。我……是不是很差勁？”楊時聞悶悶不樂。
    “你在我心裏是最好的。”吳瀟瀚緊緊抱住懷中人。
    “對你，對媽媽，我很內疚。”楊時聞反思自己。
    “小笨蛋，幹嘛為從前的事煩擾。你可是勸過別人”與其拘泥過往，不如珍惜當下”呢，怎麼輪到自己，反而看不開了？”
    楊時聞小聲嘟囔：“你不是也放不下過去嘛！”
    “放下你嗎？哼，你想得美！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不會鬆手。你是我的！”吳瀟瀚霸道地宣誓主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