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瀟瀚的生日是在2月7日，他和外婆約好了要一起慶生，所以周沛和古誌超為他準備的生日會安排在頭一天晚上。他邀請的人不多，“無名”籃球隊的7個人，加上楊時聞、周沛這兩個籃球隊編外人員，地點定在幸福麵館。
    6日下午，吳瀟瀚早早來到顧衍家接楊時聞。古誌超非要吵著跟他一起過去，說是好奇大別墅長什麼樣，實際是想探探楊時聞究竟送給吳瀟瀚什麼禮物。
    在客廳裏一整天坐立不安的楊時聞，聽到門鈴響了，打開家門，被迎麵撞入的大圓臉嚇得不輕。
    “衍哥！衍哥衍哥~過年好！”古誌超笑吟吟地張開雙臂，撲向楊時聞。吳瀟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古誌超的羽絨服帽子，及時阻止。
    “過年好。”楊時聞連連後退幾步，與古誌超拉開距離後才打招呼，視線很快被古誌超身後的吳瀟瀚吸引。
    今天的吳瀟瀚，身著一件藍白相間的短款連帽羽絨服，拉鏈敞開，露出裏麵的白色運動服套裝，襯得他更加眉清目秀，俊朗的外表散發出斯文書卷氣。楊時聞始終覺得，吳瀟瀚穿白色最好看，一時看呆了，忘記開口與他打招呼。
    “傻愣什麼，站門口吹風冷不冷呀？”吳瀟瀚輕輕點了點楊時聞的眉心，明澈的眼眸泛起笑意。
    楊時聞垂目道：“快進來吧。”
    一直被吳瀟瀚拽著不讓靠近楊時聞的古誌超扁扁嘴：“瀚哥，你怎麼這樣？不會是因為我要抱衍哥，你吃醋了吧！”
    吳瀟瀚臉不紅心不跳：“我是怕你把寒氣過給他。”
    “行了行了，吃醋直說嘛，又不丟人！”古誌超用手擋住嘴貼近吳瀟瀚，貌似與對方說悄悄話，實則聲音比正常時還大：“不論我的後宮有多少人，你永遠都是正宮娘娘！”
    楊時聞：“……”
    吳瀟瀚：“我真是謝謝您嘞！”
    進屋後，古誌超對楊時聞擠眉弄眼，伸手指了指樓梯的方向。
    楊時聞不明所以：“樓梯怎麼了？”
    古誌超歎口氣，又大大“哎”了一聲，恨不得將“孩子真是不爭氣”幾個字寫在腦門上。他欲偷偷拉走吳瀟瀚身側的楊時聞，被吳瀟瀚擋在身前攔住。
    “你要幹什麼？還想背著我？”護犢的吳瀟瀚臉色不太好看，語氣變得清清冷冷。
    “我有事想問衍哥，我跟他失陪一會兒，我會很快回來陪你的~”古誌超好聲好氣地商量。
    吳瀟瀚睨了他一眼：“什麼事非得背著我？”
    “秘密。”古誌超神秘兮兮地說：“我和衍哥之間的秘密。”
    “你倆之間還有秘密？”吳瀟瀚掃了楊時聞一眼，楊時聞怔愣著搖搖頭。
    “他腦袋不太好使，記不住什麼秘密，跟我說。”吳瀟瀚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瞅了瞅楊時聞，示意其坐這裏。
    腦子不太好使的楊時聞，老實落座。
    “哎呀！我不是期末考得不好嘛，我媽沒有給我多少零花錢，我想問問衍哥給你準備了什麼禮物。我怕他準備得太貴重，我不好意思拿出手嘛！”古誌超誠實招供。
    一聽這話，吳瀟瀚的表情鬆弛下來，沒等楊時聞開口，先替對方答了：“他的禮物是我欽點的，我目前還沒提呢！至於你嘛，送什麼都行，我不挑！”
    楊時聞也覺得奇怪，追問吳瀟瀚好幾天需要什麼禮物，遲遲未告知。好在不論吳瀟瀚告不告知，楊時聞已提前備好一份禮物。
    “哈哈哈哈哈！衍哥好慘，瀚哥還是對我最好啦！”古誌超黏黏糊糊地要挨著吳瀟瀚坐，被吳瀟瀚嫌棄地推一邊。
    “我們要不要早點出發？”吳瀟瀚望向身側靜靜摳手指的楊時聞。
    “啊？這麼早？”
    原來古人所說的“近鄉情更怯”是這種感覺，既期待，又畏懼，楊時聞心想。
    “我們打算早早慶祝完瀚哥的生日，幫慧姐打掃收拾下麵館呢！”古誌超接話。
    “什麼？”楊時聞以為自己聽錯了：“慧……慧姐是誰？”
    “就是楊時聞的媽媽啊，慧姐她……”吳瀟瀚拿起桌上果盤裏的核桃，直接堵住古誌超的嘴。
    “呸呸呸！瀚哥，這個核桃沒剝，怎麼還塞我嘴裏了？”古誌超抽拽紙巾，連吐好幾口。
    “沒大沒小！阿姨不跟你一般見識，你還叫上癮了！”吳瀟瀚斥責道。
    “這有什麼，慧姐喜歡我這麼叫她好不啦！”古誌超一臉得意，他邊剝核桃，邊對楊時聞講：“慧姐真是我見過最堅強最牛皮的人，沒有之一。”
    楊時聞問：“什麼意思？”
    “我以為她會深受打擊的，結果在楊時聞的葬禮上，慧姐她竟是一滴眼淚都沒有落……”古誌超的嘴又被另一個核桃塞住。
    果然，媽媽她，是不會為我傷心的。楊時聞的眼神黯淡下來，弓起後背，像是被誰吸走了所有精氣神。
    “閉嘴吧你，核桃都堵不住你的嘴！”吳瀟瀚慍怒道。他轉身將手搭在楊時聞肩上，柔聲安慰：“他的嘴沒有把門的，你別聽他胡說八道。阿姨很在乎自己孩子的，她跟我們講過許多楊時聞的趣事。”
    趣事？我的性子那麼悶，哪有什麼趣事？楊時聞以為吳瀟瀚隻是想安慰自己，並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吳瀟瀚和古誌超接下來的拌嘴，楊時聞聽得心不在焉。
    直到他們三個人坐上出租車，快抵達幸福麵館時，楊時聞才堪堪收回自己的神思。
    倒退的街景，寒風卷起的枯枝敗葉，呼出哈氣的行人們，在楊時聞的眼前一一閃過。他時不時在褲子上搓弄兩隻手，以便擦去手心裏的汗。褲子膝蓋處的衣服，已被他折騰得有些潮潮的。
    一隻溫暖有力的大手，倏地覆在他的右手上，柔軟至極。不論多麼疲憊的旅人，流浪在哪個角落，被這溫暖包裹，都會覺得舒心和踏實。
    “怎麼了，很緊張嗎？”
    楊時聞沒有回頭望向手的主人，隻微微點了點頭。
    “衍哥有啥緊張的，慧姐人特好，第一次見她也不用擔心的！我跟你講，隻要你跟慧姐說你是我的好兄弟，愛屋及烏，保管她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古誌超聽到吳瀟瀚的問話，好心勸慰楊時聞。
    吳瀟瀚：……
    楊時聞：……
    忐忑了一路的楊時聞，沒有等來慧姐的愛屋及烏，隻等到媽媽今晚不在麵館的消息。
    他也說不清自己是失落，還是慶幸。
    十個高二男生，將楊時聞家的麵館包了場。提前過來布置現場的周沛，把小小的麵館煥然一新，楊時聞進入麵館後差點沒認出來。
    古誌超瞅著牆上五顏六色的飄帶、氣球和彩色貼紙，嘖嘖稱奇：“秀啊，沛哥！我的天，你竟然有這手藝！”
    “你不知道的事多著呢！”周沛隻給古誌超留下一個深藏功與名的背影，帶著吳瀟瀚和楊時聞徑直去了後廚。
    籃球隊裏有三個會做飯的男生在後廚裏忙碌，吳瀟瀚跟他們一一打了招呼。
    楊時聞緊隨著吳瀟瀚，沒有說話，注意力全在後廚裏的鍋碗瓢盆和茶米油鹽。
    還是老樣子啊，他環顧四周，熟悉感撲麵而來。那把大鐵勺的手柄，是他陪媽媽去市場挑選的木材。結果尺寸沒量準，圓木買回來，尺寸大了一丟丟，最後是媽媽用砂紙一點一點磨出來的。還有那個吸油煙機，油盒又快滿了。媽媽不舍得買油煙機過濾紙，她每每都是自己拆卸油盒，定期清理幹淨。
    “想什麼呢？”吳瀟瀚攬著呆站在灶台前的楊時聞，柔聲問道。
    “沒有。”楊時聞問他：“來後廚做什麼？”
    吳瀟瀚：“沛哥訂了一款蛋糕，存放在後廚的冰箱裏。讓我過來瞧瞧喜不喜歡，你要不要看一眼？”
    楊時聞抬眸瞄了一眼冰箱旁邊的周沛，對吳瀟瀚搖搖頭，扯了一下嘴角：“不用了，你喜歡就好。”
    “行吧。”吳瀟瀚沒有多說什麼，將兩隻手按在楊時聞的肩頭，推著他離開後廚，回大廳坐著了。
    約莫半個小時，所有菜品全部上桌，吳瀟瀚的生日會正式開始。
    十個人圍坐在幾張方桌拚成的大桌上，周沛端來12寸的生日蛋糕，擺放在桌子正中央。楊時聞這才看到，今晚的蛋糕竟然是草莓蛋糕，就是他之前住院時吳瀟瀚買給他多次的那款草莓蛋糕的放大版。
    周沛用打火機點燃手上預留的一隻蠟燭，然後拿那隻蠟燭點燃蛋糕上的“1”、“8”兩隻數字蠟燭。古誌超離開座位，去門口按了開關，熄滅麵館裏的所有燈。
    “來來來，讓我們一起唱生日快樂歌！瀚哥，許個願吧！”仍站在門口的古誌超，誇張地擺起指揮家的手勢，與其他人齊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一曲終了，吳瀟瀚居然還沒有許完願。楊時聞目不轉睛地望著身邊的吳瀟瀚，他像一位虔誠的信徒，無論不遠處的古誌超拿沒許完願的事兒如何開涮，他依舊閉著眼睛，雙手合十，鼻頭抵在交合的食指上，靜靜地許著願。
    誰能想到，楊時聞還有機會親眼見到吳瀟瀚、和他繼續做同學、陪他過18歲生日。眼睛微微發燙的楊時聞，忽然被一雙明澈的眼眸深深地凝望著。
    “我許好願了，你說，會實現嗎？”吳瀟瀚問他。
    沒有反應過來的楊時聞，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在眾人的掌聲和歡呼聲中，吳瀟瀚對楊時聞笑得開懷張揚。他眉眼彎起來的弧度，如同那夜寄托“永遠陪著我，永遠不會離開丟我一人”美好希冀的人兒頭頂的明亮月牙。
    他的肆意一笑，是潘多拉魔盒，轟然毀滅的一刹那。楊時聞恍惚間有種預感，自己再也不能忘掉這一抹笑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