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的那通電話，使得楊時聞幾乎失眠一整夜。他艱難睡了一會兒，夢裏全是吳瀟瀚。
    周六早晨，精神不濟的楊時聞，與神采奕奕的吳瀟瀚，在餐廳裏形成鮮明的對比。顧衍媽媽瞧著楊時聞的臉色，心疼不已：“衍衍，是不是沒睡好？”
    “衍衍，別把考試放在心上，考好考壞，你都是我們的乖乖兒子！我們先把鋼琴課停一停哈，不著急學琴。”顧衍爸爸也麵露憂色。
    坐在楊時聞旁邊的吳瀟瀚，似笑非笑地觀察著楊時聞，不發一言地幫他剝著雞蛋。
    既然沒有鋼琴課，楊時聞打算飯後睡個回籠覺：“隻是有點困，補一覺就好，爸爸媽媽別擔心。”
    吃完一個雞蛋的楊時聞，喝完粥，擦幹淨嘴，放下筷子，儼然一副不再吃了的樣子。
    吳瀟瀚將雞蛋遞給他，柔和地說著楊時聞眼裏最可怖的話：“再吃一點。”
    “再吃一點”，每一天，每頓飯，吳瀟瀚都會施展“再吃一點”魔咒。而楊時聞呢，不論多麼不想吃，也逃不過吳瀟瀚的魔咒攻擊，每每向惡勢力低頭，乖乖吃下。眼見著他比吳瀟瀚來到顧衍家前，胖了五六斤，臉上有了光彩，顧衍媽媽對此非常滿意。
    楊時聞接過雞蛋，像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嚼吧嚼吧咽下。
    顧衍媽媽給楊時聞盛了半碗粥：“再喝點粥，省得幹。”
    楊時聞吃完雞蛋，擦了擦嘴，沒有動粥。
    “一會兒我約了沛哥去書城，一起買點書吧？”
    “好的！”楊時聞一下子來了精神。
    “先把粥喝掉，不然不帶你去。”吳瀟瀚努努嘴，指向楊時聞麵前的那碗粥。
    你不帶我去，我可以自己去啊，我又不是小孩子。暗地裏腹議的楊時聞，老實喝完了粥。
    顧衍媽媽臉上的喜色快要溢出來，手肘倒了倒自己的老公，手指撚了撚給他提醒。顧衍爸爸“哦哦”兩下後，起身上了樓，回來時手裏多了兩張卡。
    “瀚瀚，把這個帶上，你和衍衍一人一個，相中什麼買什麼哈！”
    “叔叔，”吳瀟瀚立馬站起來，恭敬地回顧衍爸爸：“我不能收，我感謝您和阿姨還來不及，怎麼能再收下這個呢？”
    倒是楊時聞，非常淡定地答應下來：“謝謝爸爸，我們會看著處理的。”
    顧衍爸爸美滋滋地將卡塞在吳瀟瀚手裏，還邀功似的給老婆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到達書城後，吳瀟瀚終於有機會單獨和楊時聞在一處，他偷偷問道：“你怎麼那麼果斷答應了叔叔呢？”
    楊時聞頗為老道地分享自己的經驗：“不答應的話，他們不高興，反而會不停地給，不停地勸，不停地講。不如趕緊應下，滿足他們的期望。”
    “你做什麼事情，都先考慮別人的感受，不顧及自己的真實想法嗎？”吳瀟瀚認真問道。
    “我的想法不重要。”楊時聞覺得不妥，糾正道：“我其實沒什麼想法。”
    “這可是你說的，以後我要是讓你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你可別後悔！”吳瀟瀚眉毛輕挑，心中暗喜。他推開書城的大門，早已等候他們的周沛正站在一樓大廳中央。
    楊時聞的話生生堵在喉嚨裏，沒來得及問出是什麼過分的事情。
    “沛哥，怎麼來那麼早？”吳瀟瀚背對著楊時聞，大步邁向周沛。
    “還好，沒多久。”
    吳瀟瀚走到周沛身邊，悄聲說：“咱倆單獨聊會。”
    周沛點頭後，問不遠處的楊時聞：“你要去幾樓看書？”
    楊時聞低著頭道：“二樓吧。”
    周沛說：“我去一下五樓，將瀚哥借給我會兒。”
    吳瀟瀚緊接著說：“沛哥，你先去五樓吧，我把他送到二樓後，再過去找你。”
    周沛搖了搖頭，恨鐵不成鋼地自行去等電梯了。
    書城的一樓二樓之間有個非常寬大的旋轉式階梯，每一層台階上麵布滿書籍，許多人坐在台階上閱讀書籍，還有一些專門來這裏拍照的。吳瀟瀚每次陪同楊時聞走這個階梯，總會要求楊時聞或坐或站地擺拍，最後還不忘記兩個一起合照。
    提起拍照，楊時聞發現吳瀟瀚是真的喜歡，有事沒事拍一拍，有一次自己掉了根眼睫毛，也能被吳瀟瀚拍下來。他的相冊裏到底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問他還不給看。楊時聞猶記得第一次跟吳瀟瀚拍合照時，心髒砰砰砰像小鹿亂撞，雖然表麵上很是淡然，但是內裏已激動得心花怒放。可是由於某些人拍照的次數太多，楊時聞漸漸麻木了。
    眾目睽睽下，被人盯著拍照的感覺著實不太好。所以這一次，楊時聞忍不住反抗：“要不今天別拍了？”
    “你不是別人不論做什麼，都沒什麼想法嗎？”吳瀟瀚將他一軍。
    楊時聞不放棄：“不拍了吧，沛哥還等著你呢。”
    “管他呢！過來，坐這些書邊上，我瞧一瞧效果。”吳瀟瀚下了兩層台階，尋找適合的角度。
    “……”抗議無效的楊時聞，順從地坐在吳瀟瀚指定的位置處。
    待拍完照，上至二樓後，吳瀟瀚反複叮囑楊時聞不要亂跑，在這一片人少的區域找書，有事第一時間給自己打電話。楊時聞一一應下後，他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楊時聞給他拜拜得手快甩酸了。
    “找我什麼事？電話說不行，非得當麵聊。”周沛行至窗邊，對身邊人小聲說道。
    “我敢百分之百確定，他就是楊時聞。”吳瀟瀚怕周沛不相信，做著發誓的手勢，神情嚴肅地仿佛在做什麼正經彙報。
    “看得出來。”那黏糊勁兒，周沛都不稀罕吐槽：“然後呢？”
    “不是快到我生日了嗎？我想在他家的麵館過生日。”
    周沛若有所思：“你是想借這個機會，讓他和他媽媽見一麵？”
    “是的。”吳瀟瀚倚在床邊的欄杆上，繼續講：“我想拜托你，去試探他一下。如果他不願意的話，便不撮合他們見麵了。”
    “我試試吧。”說完這件正事，周沛終於逮到合適的機會將自己心中的疑問表達出來：“他……近期是不是對我有什麼看法？”
    “什麼意思？”吳瀟瀚不明白。
    “雖然沒有刻意躲著我，但他總是避開我的視線，有的時候還會臉紅。要不是知道他是楊時聞，我還以為他看上我了。”周沛的語氣裏帶著戲謔。
    吳瀟瀚毫不猶豫地反駁：“不可能！”然後，他將平安夜那晚與楊時聞看到的情況告訴了周沛，還解釋道：“他的情緒感知比較弱，思維簡單，也不會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我不確定他能不能消化這件事，但肯定對你沒有惡意。”
    “懂。我是怕他對我單相思。”周沛回他。
    “你想得美！”吳瀟瀚玩笑似的給了周沛胸前一拳。
    “你不介意嗎？”周沛問。
    “介意什麼？”
    “我跟我哥。”
    “當然不介意。”吳瀟瀚笑如和煦春風。
    在二樓專注看書的楊時聞，不知何時，身邊多了一個人。
    “沛哥？”楊時聞左右張望，沒有看見吳瀟瀚的影子。
    “他還在五樓，我有事情想跟你聊聊，獨自過來的。”周沛簡要說明了一下情況，他指了指後麵的桌椅：“要不要去那邊坐著聊？”
    “好。”手裏的書蠻好看的，楊時聞一並帶過去了。
    “我有一個煩惱，不知道找何人傾訴，想來想去，覺得你很合適。”周沛啟唇。
    我？他不是跟吳瀟瀚，或者古誌超關係更好嗎？楊時聞按耐下心中的問號，視線投在眼前的書上，溫和說道：“很榮幸能做你的傾聽者。”
    “我愛上了一個人，我和他之間不容於世俗。我很困惑，很迷惘，很無助。”周沛不緊不慢、氣定神閑地說出這些話。
    楊時聞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周沛會將自己的這個秘密分享給他。他受寵若驚，忙安慰道：“愛一個人是沒有錯的。”
    “可是我愛上了自己的哥哥。”
    “沒關係的，真的。”楊時聞將頭轉了過去，眼神真摯地望向周沛。
    終於敢直視我了，看來這招有效果。周沛收斂心思，開始進入正題。
    “我跟我哥真正在一起，是受到一個人的影響，不對，準確來說，是兩個人。”
    楊時聞接話：“哪兩個？”
    “一個是我們班的同學，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楊時聞心裏“咯噔”一下，有所感似的慌忙移開視線，弱弱地問：“誰？”
    “他的名字是，楊時聞。”周沛眼神深邃，盯著躲閃自己的楊時聞本人。
    楊時聞沒有說話，默默等待下文。
    周沛發自肺腑地感慨著：“他的突然離世，讓我明白，生命是多麼脆弱。活著的時候不去珍惜，死後再如何追念也無濟於事。”他補充道：“這是導火索之一，另一個是吳瀟瀚。”
    “他怎麼了？”楊時聞有種強烈的預感，即將聽到的內容將對他影響至深。
    “你還記得，之前你問過我，吳瀟瀚會莫名的情緒變得很差嗎？”周沛用淡淡的語氣，說出對於楊時聞來說最殘酷的真相：“他之所以變成這樣，全是因為楊時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