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瀟瀚眼瞧著被扔出去遠遠的書包，低低笑了兩聲，十分自覺地將它撿回來。他瞄了一眼楊時聞的臉色，一邊拉開書包拉鏈，一邊輕而柔和地說道：“哎呀，也不知道金主大人，為今晚準備了什麼好東西呢！”
    書包裏除了一本習題冊和一個筆袋，鼓鼓囊囊塞滿了零食。全是楊時聞在網上搜羅到的可樂味零嘴，果凍、跳跳糖、橡皮糖、棒棒糖、棉花糖……他提前一周網購，特意避開了吳瀟瀚，將快遞搬回自己房間，藏到床底下。
    楊時聞極少吃零食，尤其不喜歡吃這種甜膩膩的零食。吳瀟瀚看了一眼就明白，所有好吃的，全是為他準備的。心中頓覺五味雜陳，說不出話來。
    楊時聞看見吳瀟瀚直愣愣地盯著跳跳糖，以為他又想吃跳跳糖了，問道：“不試試其他零食嗎？”
    吳瀟瀚手上用力，攥緊了那包跳跳糖，穩著語調問：“怎麼都是甜的？”
    “我記得你喜歡吃甜啊？”楊時聞納悶。
    “可是你並不喜歡甜的。”吳瀟瀚的聲音發起顫。
    “你喜歡就行。”
    這個傻子，吳瀟瀚暗歎。電光石火間，有個想法湧上心頭，他忍不住一探究竟：“你是不是壓根不喜歡喝可樂？”
    “味道還行。”像曾經回答吳瀟瀚自己為什麼喜歡可樂那般，楊時聞也用這句話回答自己為什麼不喜歡喝可樂。
    “我要聽實話。”吳瀟瀚的語氣忽然加重了。
    怎麼感覺他有點生氣了，楊時聞忙正色道：“不喜歡。”
    “不喜歡為什麼老是喝？”吳瀟瀚追問。
    “是給你準備的可樂。不是約定了，請你喝可樂，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嗎？”楊時聞回他。
    吳瀟瀚連連搖頭，望向楊時聞的目光堅定而幽深：“不，在更早以前，你也常喝可樂。”
    楊時聞猜測吳瀟瀚指的是重生剛剛歸來，他多次請吳瀟瀚喝可樂的事，實話實說道：“是因為你愛喝可樂，才買可樂喝的。”
    “什麼？”吳瀟瀚震驚不已，他坐直身體，不可置信地確認一遍：“你是因為我愛喝可樂，才喝可樂的？”
    “對呀。”楊時聞大方承認：“我請你喝可樂，你請我喝酸奶，不是一向如此嗎？”
    “一直以來，真的是因為我？”吳瀟瀚仍是不敢相信。
    楊時聞點點頭。
    怎麼可能？怎麼會？竟是因為……我？吳瀟瀚的神情嚴肅，一動也不動地瞅著楊時聞，瞅得楊時聞心裏毛毛的。二人沒有僵持太久，吳瀟瀚放下大大小小的零食，突然站起身向外走，拋下一句：“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回來。”
    這個很快，著實不快，楊時聞等了快半個小時，再晚點無人機表演要開始了。
    吳瀟瀚捧著一個什麼東西由遠及近，楊時聞慢慢看清，那是一個包裝精美的絳紅色盒子，藍色的絲絨飄帶包裹住整個盒子，在盒子最上方結成一個略微歪歪扭扭的蝴蝶結。他曾經見過一個一模一樣的包裝盒，這打得不太正的蝴蝶結毫無二致。因為注意力全在包裝盒，楊時聞絲毫沒有察覺吳瀟瀚黒如墨漆的眼睛周圍已泛著紅。
    “這個巧克力絕對不甜，相信我，嚐一口可以嗎？”吳瀟瀚顫抖的聲音裏，充滿緊張與期待，他補充道：“裏麵是草莓餡，你最喜歡的。”
    “好。”楊時聞接過盒子，在拆蝴蝶結時手指頓了幾秒才繼續。包裝盒裏有十幾塊巧克力，每一塊都不大，用錫紙包裹住。揭掉錫紙後……好嘛，每一塊都是心型的。
    “給，你先吃。”楊時聞的手指捏著巧克力還被錫紙包住的部分，舉到吳瀟瀚的嘴邊，視線投到其臉上，驚疑地問：“你的眼眶怎麼那麼紅？”
    吳瀟瀚拿手背胡亂抹了抹自己的眼睛，避而不答：“送給你的，你快吃吧。”
    “哦。”楊時聞沒跟吳瀟瀚客氣，他倒是蠻好奇這個草莓餡巧克力的味道。
    巧克力被一口吞進嘴裏，不甜，甚至微微發苦。隨著巧克力的融化，濃鬱的香氣充斥著整個口腔，內裏的新鮮草莓醬不斷流淌在巧克力的海洋中。巧克力的微苦，與草莓的清甜相得益彰。吃了一個不過癮，楊時聞拿起了第二塊巧克力。
    他嘴裏抿著巧克力，含含糊糊地稱讚：“好吃，這個巧克力，味道真不錯！”
    吳瀟瀚的眼神瞬間發亮，說話語氣變得歡快起來：“你覺得好吃便好，下次要不要試一試其他口味？”
    “還有其他口味？”楊時聞問他。
    “有的！你還喜歡什麼口味？”吳瀟瀚目光灼灼地與楊時聞對視。
    除了草莓，楊時聞還真沒有別的喜歡的，但又不想掃了吳瀟瀚的興。他隨口一答：“要不，蘋果？香蕉？葡萄？最常見的那些水果，我都可以的。”
    吳瀟瀚默默記在心裏。
    窗外有零星幾個無人機升空試飛，吳瀟瀚將書房的大燈關掉，隻留下一盞柔和的落地燈。零點一到，幾百架無人機騰空而起，變幻成各種各樣的造型。天空為幕，光影為筆，在楊時聞的心中留下一幅幅美麗的畫卷，他的左手不自覺地勾勒起這些圖案造型。
    吳瀟瀚的視線逐漸從楊時聞的手上移到臉上，發現對方嘴邊的弧度越來越舒展，眼睛射出晶亮亮的光輝，比陽台外麵的無人機還要奪目耀眼。
    他緩緩靠近楊時聞，心髒在狂跳，似乎整個世界充斥著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聲。
    靠近一點，又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視野裏隻剩下楊時聞的側臉，那粉嫩的薄唇，仿佛在召喚他。
    吻上去，一定很軟吧。嗯，一定是的！
    不，會嚇到他的，不行！不能這麼做！
    或許他對我是有一點點喜歡的，不是因為我才喝可樂嗎？
    清醒點，一個普普通通的可樂能代表什麼，不記得他拒絕你的事了？
    是個誤會！他不愛吃巧克力，他應該是認為那是別人送的！
    難道他知道是你送的巧克力，便一定會收下嗎？
    會的！我送的，他會收下的！
    那如果知道裏麵藏著情書，他還會收下嗎？若是被拒絕，你們還能做朋友嗎？還能像這樣親密無間、朝夕共處嗎？
    ……
    短短幾分鍾內，吳瀟瀚的大腦中經曆著激烈的思想鬥爭。兩個打架的小人，終有勝利的一方。可是他不甘心，很不甘心，非常不甘心。還差一點點，隻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便可以吻到心心念念的這個人！
    不甘心。
    吳瀟瀚心念一動，倏地萌生出一個主意。他微抬下巴，輕輕地親吻上楊時聞的額頭。
    專心致誌欣賞無人機表演的楊時聞，被額頭上蜻蜓點水般的觸感驚動，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吳瀟瀚溫熱的呼吸持續噴在他的右耳時，他才扭過頭，錯愕萬分地盯著吳瀟瀚，臉漲得通紅。
    他幹瞪著眼，駭得說不出話。反而始作俑者表情自然大方，翹起的嘴角掛著滿心的喜悅。
    “你……幹什麼！”許久，楊時聞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吳瀟瀚坦誠地直視他。
    “什麼？”
    “真是貴人多忘事。”吳瀟瀚遺憾地搖搖頭，與楊時聞拉開距離，仍舊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楊時聞的腦袋現在成了漿糊，什麼也想不起來：“我忘記了什麼？”
    “你答應我的事！你竟然忘記了！”吳瀟瀚提高音量，眯著雙眼，下頜線緊繃著，好像不太高興。
    楊時聞懵懵的，不敢輕易回話了。
    “你答應過，要親親抱抱舉高高的。不是已經抱過，也舉過了嘛。現在，最後一項也順利完成。隻是……”
    “隻是什麼？”楊時聞問道。
    “硬邦邦的，一點也不軟乎，確實沒勁。”
    楊時聞：“……”
    “你下次提前跟我說聲，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對我，不對，是你對顧衍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愫。楊時聞說不出自己到底是高興還是失落，是慶幸還是可惜。
    “好啊！”下次，這個詞，真不錯，我喜歡！吳瀟瀚爽快地答應，嘴快咧到耳朵根了。
    巧克力被楊時聞不知不覺吃完了，他指了指自己的書包，問吳瀟瀚：“要不要吃點零食？”
    “好呀！”吳瀟瀚勾了勾書包帶子，隨便挑了一包棉花糖，撕開包裝後遞給楊時聞。
    楊時聞隻吃了一口，甜到齁，劇烈地咳嗽起來。吳瀟瀚立刻起身，抄起書桌上的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遞到楊時聞的嘴邊，一邊慢慢給他灌水，一邊幫他拍背順氣。
    “對不起，都怪我，對不起……”吳瀟瀚自責不已。
    “咳咳咳咳……我……咳咳……”楊時聞一口一口喝著水，將嗓子裏的甜膩咽下，漸漸緩過氣：“我沒事，你別在意。”
    吳瀟瀚奪走楊時聞握在手裏的那包棉花糖，隻想把它們扔在地上，狠狠跺兩腳。但他又不舍得，誰讓這是楊時聞特地為他準備的。他將棉花糖包裝蜷作一團，胡亂塞在自己口袋裏。
    楊時聞：“幫忙開下窗戶，有點悶。”
    吳瀟瀚：“我扶你去窗邊站會兒，如何？”
    其實不用扶的，我隻是喘不過氣，不是腿壞了，楊時聞暗暗地想。沒等他答應，吳瀟瀚已一手抬著他的右臂，一手扶著他的腰，起勁架著他了。楊時聞隻好順著這勁站起來，如同一位生了重病、生活無法自理的患者。
    吳瀟瀚隻開了一條縫，還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新鮮的空氣楊時聞沒有聞到，倒是聞到了吳瀟瀚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咦，味道變了？
    楊時聞湊近了細細嗅著，卻被吳瀟瀚誤會成身體不舒服。他直接將楊時聞圈在懷裏，低聲問道：“是不是很難受？”
    楊時聞：“……”
    並沒有多難受，倒是吳瀟瀚，為什麼那麼喜歡抱人呢？對了，古誌超也很喜歡攬著人。這都是什麼壞習慣？
    思緒翻飛的楊時聞，不經意間瞧見廣場西邊的小路上停著一輛黑色汽車，那是周爍的車子。因為周爍本人正倚在駕駛位的車門，懷裏也抱著一個人。那個人被周爍用大衣包裹住，僅露出一個後腦勺。
    楊時聞拍了兩下吳瀟瀚的後背，吳瀟瀚垂眸看著他，關切地問：“難受得厲害嗎？”
    “周厲害……不是，我不厲害……不，我不難受。”楊時聞語無倫次，覺得自己無意中撞破了周大哥的秘密：“你看，那是不是周大哥？”
    吳瀟瀚順著楊時聞的視線望過去，正在這時，周爍懷中人掙動了幾下。不知道周爍說了什麼，隻見懷中人搖了搖腦袋，周爍寵溺地笑了笑，然後低頭吻住了那個人。
    “別看！”吳瀟瀚眼疾手快地捂住楊時聞的眼睛。
    “我可是19歲，已經成年了！”楊時聞嘴上不服氣，卻沒有反抗的動作。
    “少來，你個高中生，成什麼年！”
    “我……”行吧，也有道理。
    直到周爍和那個人結束了長吻，吳瀟瀚欲鬆開蒙住楊時聞的手，誰曾想，接下來的一幕令他直接愣在原地。
    那個人轉過身，與周爍並肩倚在門上。周爍馬上將自己的大衣脫下，披在對方身上。那個親昵地歪靠在周爍身上，仰望空中無人機的人，竟然是周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