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盡頭的太陽從橙黃變得血紅，美得像油畫裏的一樣，在沿著山邊緩緩往下滾。
    重進拉著我的手去追虛影，終於拐進了一個房子。
    “圖書館，”早上我們經過這裏，“但這裏門鎖著，他們怎麼進去的？”
    重進皺皺眉，“我看見他們拐彎的時候沒有猶豫，這裏是個死胡同，他們要麼是爬牆進去的，要麼就是……”
    不正常地進去的。
    這種建築明顯是經過了非同尋常的設計，在可以算酷暑的夏天裏彌散著陰沉濕冷的氣氛。所以這個圖書館也肯定很不同尋常，誰會把圖書館建在這種地方，書本很容易受潮的。
    “你有沒有聞到什麼血腥氣？”
    重進這句話成功給這個死胡同帶來一陣陰風。
    這回不用聞了，四周都彌漫了一股腥臭味。
    我扒拉下了重進一下午都抓著不放的手，去牆角卸下了一塊木板。
    “哐啷！”
    木板和鋼釘應聲垮下，一個麵容驚恐的人隻剩下頭部吊在木板上，看起來就像門上的晴天娃娃。
    盡管有所準備，我還是被嚇得退了一步，聽到動靜的重進趕了過來，提起這塊木板就要往胡同口丟。
    “啊！！——”
    一個剛跑來的女生見到此景立馬癱在地上哭，重進剛想過去安慰一下就被那個女生扇了一巴掌，“有病啊你！！嚇死人你負責？！！”
    “pia”的一聲，我都聽得疼，上前拉開了那個女生，“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裏？”
    那個女生哭鬧夠了，打著哭嗝，“我、我看到那些鎮民突然都跑了出來，就跳窗追過來了，還好我住的是一樓……”
    我找出了一塊手帕，“伊切爾，你呢？”
    她的眸子是純黑色的，撲閃著淚光，像隻貓一樣扒著我的手，“梓心，謝謝你。”
    重進抱臂站在一邊，我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還是覺得這位女生的出現很不對勁。
    “關於這所圖書館，你知道些什麼嗎？”
    梓心吸吸鼻涕，“我隻知道那些像鬼影一樣的鎮民每天這個點會來這裏，而且我們進不去。”
    “你以前是玩過這個遊戲嗎？”
    不然怎麼知道這些鎮民“每天”都會光臨這個圖書館呢？
    “也不算吧，我玩過這個類似版本，相似度80％那種。”
    怎麼我沒有一點印象？
    “負責你們遊戲的死亡神明是誰？”
    “呃……好像是……暮原！”
    暮原？！
    難道這個遊戲可能是暮原那些自創遊戲的進階版？
    “那你是怎麼知道這裏進不去的？”
    她嘴角抽了抽，低下了頭，“因為這牆太高了，爬不上去……”
    我指向重進，“我們這有人可以，他可以進去看看。”
    她眼神躲開了我的視線，突然大喊道：“我不信任他！”
    “那我跟他一起去？”
    “不行！”梓心幾乎是跳了起來，而後才發現自己反應過大，又像隻貓似的蹲下來，“裏麵那些鎮民一看就不是什麼正常的東西，你們去了不是去送死嗎？”
    梓心見勸不動我們，自己跺了跺腳扶著牆站起來，“隨便你們，我也勸過了，但是天很快黑了，你們快點去投宿，不然……”
    說完她就“噔噔噔”地跑走了。
    我看了一眼將要收攏暮色的天際，“天是要黑了，但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所以？”重進笑意盈盈地看著我。
    “等等看。”我爬著牆體突起的地方，不回頭看，“我看過了，這裏的房子屋頂很光滑，等下方便逃走。”
    “好。”
    閃身幾下，重進還比我早到，向我伸出了手。
    逐漸亮起來的街燈裏，重進的眼神還是一樣地堅定，舉手投足仍是紳士的氣質，但我不敢伸出手。
    他們都是世界另一邊的人，他們很多或因為我，或因為這個係統而永遠死在這裏。
    如果真有一天，所有人都發現我是那個害死無數人類的神明，會有幾個人像重進一樣心無芥蒂地朝我伸出手呢？
    我的手仿佛沾滿了血，但我仍然期望有人是瞎子，拉我一把。
    伸出去的手猶豫地試探著，卻隻是一動，重進就牢牢地抓住了，然後把我拉了上去。
    *
    等到太陽完全落下，那個寂靜的圖書館突然亮起了綠色的燈，在一片寂靜的漆黑裏，像是墳山的鬼火。
    忽然又是一陣駭人的風，卷帶著仿佛經年的魚肆的味道和血腥氣，令人幾欲作嘔。
    “呼啦！”
    圖書館的門大開，裏麵飄出了一群擠擠攘攘的鎮民的虛影，等到飄到走廊的時候，那些鎮民又變成實心的了，有說有笑地走路交談。
    “等等！”
    人群中有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發聲，這些鎮民頓時一靜，看起來這個男子可能是落日小鎮的鎮長。
    “這裏有人類的味道……”
    我一驚，重進一下壓下了我的頭，可還是被發現了。
    “在那，有人在那！”
    眼見已經暴露了，重進便拉著我向下滑，跳到地麵上狂奔，準備按預設道路回到住所。
    “有人在那！小金，去那裏圍他。”
    眼見前麵迎麵將貼上一個，重進馬上一拐，我們倆縮進院子裏的一個大木箱裏。
    這個木箱大是大，但遠達不到能塞好兩個人的地步，重進躺進去之後，我就隻能趴在他的身上。
    等到一群人圍在這個院子時，我的氣息和重進徹底地混作一團時，我才想起來我是神明，不一定帶有人類氣息，躲起來就行了。
    “我聞到了，味道就在這個院子裏！”
    這些鎮民已經自覺地開始搜了，我們兩個手上都捏著術法，準備在被抓包的時候就出擊。
    我咽了口口水，身體燥熱非常，又有著緊張的戰栗感，感覺自己的手都在顫。
    “來個人，去看看那個木箱子！”
    我呼吸一窒，捏緊了拳頭。
    “喂喂喂！你們憑什麼翻我的房子！”
    是梓心？
    那些像餓狼一樣在翻動東西的人頓時停下了，好像是鎮長站出來說了一句：“梓心姑娘？剛才那個人類原來是你？”
    “是我，你們真是連本姑娘都不認識了啊！”
    有鎮民想跳出來質疑：“那你剛才為何不說，而且我看到是有兩個人……”
    鎮長卻把那個鎮民拉了回來，向梓心誠心地道歉了，讓大家解散了。
    這個梓心姑娘，還真是個神人啊。
    正在這麼想著，眼前突然一亮，重進的術法剛想打出去，就自己收了回來。
    開箱子的正是梓心。
    她抱著臂，冷冷地看著我，
    “你們還抱上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