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總是過得很快，眨眼間，便到了元宵。
    “阿惜，起床啦——”易語苓穿戴整齊地站在床邊，在顧惜的耳畔喚道。
    顧惜卻是哼哼了兩聲，雙手無力地在空中揮舞了兩下，最後竟是一把推開易語苓湊近的腦袋，揪住被子的一角，將其蒙在了臉上。
    易語苓無奈歎氣，卻也沒有勉強，隻默默地坐在床邊，為顧惜輸送了一些力量。
    顧惜如今這樣貪睡，其實也是有原因的。
    她雖為神祇，但她的神魂其實並不完滿，而是處處殘缺。顧惜一直將此事隱藏得很好，即便是易語苓，也是前幾日神識相交時才發現的。她既不願意說，那易語苓也便不問，但她心中明了，這一定與千年前的災禍有關。
    千年之前，在泠割裂靈魂之後，一切並沒有按照泠的設想走下去。地府被毀、萬鬼橫行、陰陽大亂，這些一定都是業障造成的劫難，易語苓雖然沒有親身經曆過，但從種種蛛絲馬跡之中，她還是能夠窺得些許真相。
    她不願再想下去，隻是見到顧惜殘缺的神魂時，心中總有無限酸澀。
    神魂殘缺之人，其力量也必然受限，乃至壽數也會受到影響。不過，易語苓如今也是泠的靈魂碎片，想來她們也並無分別。
    在應付王亥時，顧惜曾引星郡業障入體，為己所用，雖然那些業障隻在顧惜體內存在了短短一瞬，但其中的反噬也是非常人可及的。
    顧惜向來能忍，連燃燒自己的神魂也能麵不改色，更何況這反噬。隻是她實在心急，想著要盡快恢複自己的力量，所以這些日子總是加緊修煉，在易語苓睡下之後，她會獨自進入幻境，直至天明。
    算起來，她大約有十餘天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即便是神祇之身，也會感到疲憊。
    於是，在昨天夜裏，顧惜沉沉睡去。
    她獨自背負了太多，雖然已有了港灣，但仍舊不敢放下心中的戒備。她看見了天下黎明，卻獨獨看不見自己。她想要一切都好好的，即便代價是犧牲自己。
    她實在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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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小時後，顧惜猛地驚醒。
    她甩了甩腦袋，讓自己的神智瞬間清明。隨後，她望見了坐在床沿的易語苓。
    兩雙眼睛對視，顧惜看見了那雙黑色眼睛裏滿滿的心疼。
    她偏過頭，不敢再看她。
    緊接著，她剛剛清醒的大腦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顧惜連忙問易語苓：“阿泠，現在幾點了？”
    易語苓方才被顧惜的反應嚇了一跳，聽見她的問話，這才反應過來。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隨後回答道：“十一點沒到。”
    顧惜還是有些呆滯，她輕聲問道：“是早上還是晚上？”
    易語苓哭笑不得，拉開了厚厚的窗簾，明亮的日光灑進房間，瞬間將房間裏的溫度提升了些。
    顧惜重重鬆了口氣：“還好還好，我還以為，自己睡了一天呢。”
    易語苓聽到她的呢喃，心中再次翻騰起無限的憐愛。她伸手將顧惜淩亂的秀發理正，盡力壓製住自己的情緒，讓聲音一如往常：“阿惜，你該好好休息了。”
    “我知道，阿泠，”顧惜握住易語苓的手，溫暖的觸感瞬間傳來，令她有了些許安慰，“隻是，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我幫你，”易語苓堅定道，“世界不需要你付出到這個地步，很多事情，你完全不用獨自攬下，我是你的愛人，也是客星蓬絮，我能做的遠比你想象的多。”
    顧惜靜靜地望著易語苓，嘴唇微翕，想說些什麼，卻被易語苓阻止了。
    “好了，不用想這麼多了，”她歪著腦袋，露出了一個微笑，“今天不是要一起回地府過元宵嗎？”
    上元佳節，於現代人而言或許隻是一個普通的節日，但對於易語苓和顧惜而言，那是她們的初見。而對於遵循傳統的地府而言，上元賜福也是除中元赦罪以外最大的節慶。
    恰好前日戚傳來消息，稱王亥之事有重大突破，顧惜便決定親自回一趟地府。一來慶賀佳節，二來交接事宜，三來，自千年前的離亂後，他們四人也是許久沒有見過麵了。
    於是，在用過早午飯後，顧惜帶著易語苓，兩人自人間陰陽交接之地而下，過鬼門，踏黃泉，渡忘川，一路奔波，抵達地府。
    她們手牽著手，走在長滿了曼殊沙華的小路上，遠遠地便看見巍峨的大殿之外，站著兩個人。
    走近再看，一個放蕩輕狂，一個溫潤如玉，正是戚和鳳。
    他們笑著，迎接這一對自人間而來的愛侶，宛若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