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顧惜被耳邊的聲音吵醒，“沒死吧？”
    顧惜抖動了一下睫毛，隻當沒聽見相柳那家夥的話。
    神智堪堪清醒，她立即感受到了渾身酸痛，仿佛被一輛火車碾過了似的。
    不過，對於顧惜而言，就算是高鐵，恐怕也無法對她造成如此的傷痛。
    她知道，這是她透支自己的力量引業障入體，又遭受巨大反噬的結果。
    如今不過是身體上的傷痛，倒也算不上什麼，她現在神智清明、思緒正常，便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說什麼呢，”顧惜聽見易語苓的責怪聲從另一邊傳來，“哪有這麼咒自己老板的？”
    “是是是，”相柳敷衍道，“我錯了，我就該日夜祈禱，好讓少君早日康複。”
    “切……”易語苓頗為無語，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不過——”相柳此時卻忽地湊近了顧惜，疑惑道，“你覺不覺得，她好像已經醒了？”
    “欸？”易語苓立即靠了過來，顧惜有意捉弄她，便連忙摒住了呼吸，就連體溫也調低了一些。
    誰料，已然脫胎換骨的易語苓早就不會被這些小把戲糊弄，她隻用手隨意一探，便瞧見了顧惜頗為活躍的識海。
    寂靜的識海被驟然打擾，顧惜瞬間便忍不住了，嘴角勾起，露出了一個笑容。
    “好呀，”易語苓輕輕推了顧惜一把，佯裝生氣，“阿惜你居然敢捉弄我！”
    顧惜連忙睜開眼睛，用有些幹澀的嗓子調笑道：“誒呀，阿泠變聰明了呢。”
    易語苓聽到她嗓音沙啞，便知道她此刻身體虛弱。她連忙抬手捂住顧惜的嘴，說道：“先別說話了，讓我看看你的傷勢。”說著，她另一手中便升起白光，緩緩向顧惜的身上飄去。
    好在，顧惜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大問題，隻是連月勞累，需要好好修養。
    顧惜靜靜地看著易語苓施法，看著她將力量注入自己體內，心中思緒萬千。
    待易語苓停下動作，顧惜悠悠開口：“阿泠，你在幻境裏，看到了什麼？”
    易語苓並沒有忘記顧惜將她困在幻境裏的事情，隻是事有輕重緩急，救顧惜始終是頭等大事，等到現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也是時候和她算算賬了。
    實際上，易語苓從幻境中脫出，順著心中的方向尋找顧惜的足跡，隨後在群山之中找到了昏迷倒下的惜，暫時護住她的經脈和丹田後將她帶回城市。這一路奔波，足以讓易語苓想通許多事情。
    而後看到顧惜放出的信號的相柳回到酒店，對易語苓細細講述了他們的計劃。
    易語苓如今並不氣憤於顧惜把她困在幻境裏這件事本身，她隻是覺得，顧惜太過於獨立了。
    她就像是一個黑夜裏的獨行俠，為了保證易語苓的絕對安全，她不會在事情解決前向易語苓透露一個字，更不會做出任何可能會傷害她的決定。她隻會默默將易語苓納入封閉的搖籃之中，獨自去麵對那些危險，甚至不惜犧牲自己。
    或許有人會覺得顧惜的做法令人安心，但易語苓卻隻能從其中感受到十分的不尊重。
    她們是情侶，易語苓不希望自己被蒙在鼓裏，做一個永遠待在顧惜的保護傘之下的巨嬰。她想要與她平等的交流，想要知曉她的所有，想要她……別那麼拚命。
    自從上次從公園裏帶回昏迷的顧惜後，易語苓始終心有餘悸，而此番經曆更是加重了她內心的不安。
    她害怕——有一天，她會在懵懵懂懂之時，接到顧惜的噩耗。
    一想到這些，她心中便有十分的鬱結。
    不過……易語苓不著痕跡地看了坐在一旁等著好戲的相柳，眼中有警告之意。
    相柳連忙抬起雙手，為自己辯解：“可別看我，我不過是聽從少君的安排，去周邊探查業障蹤跡。至於旁的，在下可是一概不知。”
    易語苓一笑，也不再說什麼，隻是拉住顧惜的手，說道：“這些以後再說，如今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
    她皺著眉頭，嗔怪道：“你的身體實在是禁不起折騰了。”
    顧惜垂眸，默默答應：“好，我知道了……”
    顧惜心中明了。為了保全她這條命，她的身邊已經失去了很多了——母親、父親、乃至半個地府。
    她常常想，如果沒有自己的存在，如果她早在繈褓之中便被業障吞噬了意識，或許，便不會有往後這許多紛爭了。
    顧惜是矛盾的，一方麵，她希望自己早些死去，而另一方麵，她卻無法罔顧身邊所有人為她所做的努力，一意孤行。
    她隻能在對自己的極度厭棄中，努力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