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天地素白。
    一望無際的平坦大地上，一點黑衣格外耀眼。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台。”
    男人仰頭，幾片雪花落在他的臉上，很快便化作了幾點水痕。
    “我大約，有上萬年未見過這樣的景致了吧……”
    說罷，他不知從何處掏出一瓶酒，拇指一彈，瓶蓋便不知所蹤。
    緊接著，他仰頭豪飲，竟是將這烈酒盡數飲下。
    天寒地凍，不過片刻的功夫，那瓶中的殘酒便已凝成了冰花。他隨手將其拋開，酒瓶落在鬆軟的雪地裏，沒有發出什麼聲響。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幹冷的空氣入肺，呼出之時卻變得濕潤而溫熱，成為了一團白霧，最終散在了空氣之中。
    男人抬起手，黑色的迷霧浮現，脫離了男人的掌心。
    黑霧忽地展開，攤成了一張半透明的薄膜，覆蓋在男人的頭頂，竟是讓那冬日的太陽也暗淡了幾分。
    它又猛地收縮，變成了拳頭大小的方塊，圍著男人轉了兩圈。
    “多謝。”黑霧在空中留下兩個字，隨即便如流星般遠去。
    “去吧，去吧，”男人嘴角帶著笑意，臉色卻愈發冰冷，“跑的越遠越好。”
    他張開雙臂，放聲大笑，仿佛日月都要因其而震顫。
    然而，下一刻，深紅的鮮血自嘴角溢出，順著臉頰滴落。
    血滴並沒有落下，在接觸地麵的前一刻，它便在殘陽的照耀之下，蒸發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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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相柳，談何容易？
    洪荒之時，他能夠騙過眾神假死脫身，其隱匿術法的造詣絕非常人所能想象。
    這般奸詐狡猾的相柳，竟能被木勝德輕易看出破綻，顧惜不禁懷疑是其故意為之。
    可他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難道隻是想讓這H市特辦處如臨大敵，亂作一團？這或許隻有問他自己了。
    對相柳的搜尋持續了整整兩天。
    眾人查看了他所乘坐的那輛公交的監控，他在車上一直保持著隱身的狀態，就連天生擅長幻術的一目族人木勝德也無法窺得他的蹤跡。
    隻有顧惜能夠看到他模糊的身形，但那似乎，並非源自相柳，反倒是，有些熟悉。
    然而，就當眾人以為可以一路追查之時，相柳忽然抬起了頭。
    他那雙黃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監控，仿佛是在透過這電子屏幕，直接與顧惜對視。
    雖然看不見，但眾人皆是不寒而栗，感覺像是被什麼冷血動物盯上了一般，發自心底地感到陰冷。
    緊接著，他扯開嘴角，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
    恰在這時，公交車到站了。
    乘客紛紛下車，又不斷有人上車，監控裏到處都是晃動的人影。
    而相柳，卻在此時，徹底失去了蹤跡。
    “怎麼回事？”木勝德有些激動，“連您也看不到他了？”
    顧惜沉重地點點頭，隨後補充道：“但也不排除他方才下車了的可能。”
    “那便還是要調道路監控了。”木勝德說道。
    “沒錯，”顧惜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掃視身後眾人，說道，“既然對方蹤跡隻有我能看破，那諸位如今便可以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了，萬不可因此事而亂了陣腳。”
    “是！”眾人應道，在木勝德的帶領下紛紛離開了辦公室。
    眾人離開後，房間裏便隻剩下了顧惜與周雨霽兩人。
    顧惜將監控錄像倒回幾分鍾前，再次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企圖找出一些相柳的蹤影。
    她並未轉頭，隻開口問道：“周隊長，你似乎有什麼心事？”
    周雨霽先前一直站在人群之外，並不引人注意，直到方才眾人離去，他依舊站在原地，才顯得格外突出。
    他輕輕點頭，麵露遲疑：“顧處長，我這次來H市，其實不隻是因為相柳……”
    “我知道，”顧惜語氣幹脆，卻沒什麼表情，“是哥哥派你來保護我的吧？”
    “是……”周雨霽答道，轉而又有些摸不著頭腦，“我隻是不知……您為何需要我的保護？”
    顧惜看了幾遍回放，在人群的遮掩下精準地找出了相柳的模糊背影，終於確定了他是在那一站下了車。
    她將視頻暫停，轉過身去，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周雨霽，眼中是超乎常人的冷靜。
    “既然哥哥將這個任務交給了你，那便說明，你值得我們的信任。”顧惜微微頷首。
    “其實此事很簡單，”顧惜攤開掌心，半透明的黑霧從手中飄出，並未凝聚成型，昭示著主人的虛弱，“我如今力量枯竭，的確需要你的保護。”
    周雨霽被顧惜這樣直截了當的坦白嚇到了，他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地說：“您，您的力量……怎，怎麼會？”
    顧惜苦笑，並沒有告訴他實情：“有些事情牽涉頗多，你還是不知道為妙。”
    “相柳，並不是什麼難以對付的角色，他雖行事詭計多端，本身卻不善打鬥。若放到從前，我大可將力量共享於你們，以最快的速度將其擒獲。”顧惜語氣平淡，說出來的話卻是字字帶著傲氣。
    “隻可惜如今我力量不足，便隻能親自出手，用這笨辦法排查他的行蹤。”
    顧惜再次看向周雨霽的眼睛，見對方的眼中依舊澄澈，心下鬆了口氣。
    “我將此事告知於你，並非誇耀自己的能力，”她接著說道，“而是為了告訴你，相柳並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麼可怕，麵對相柳時，也不必驚慌。”
    “哥哥將你送到了我的麵前，那麼往後，你便是我的心腹。”
    “處長……”周雨霽輕聲喚著，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咚咚咚——”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進來。”顧惜提高聲音，說道。
    門被推開，進來的正是易語苓。
    “語苓。”顧惜笑著喚道，走上前牽住了她的手。
    “這位是……”周雨霽見兩人關係親密，有些疑惑地問道。
    “介紹一下，”顧惜說道，“這位是我的愛人，易語苓。”
    “同時，她還有另一個身份——客星蓬絮。”
    此話一出，周雨霽即刻怔住了。
    他嘴巴微微翕張，也不知是震驚於兩人的關係還是易語苓的身份。
    “周隊長，您好，”易語苓主動和他打招呼，“我聽阿惜提起過您。”
    簡單的幾句寒暄過後，周雨霽終於恢複了常態，但眼神中仍舊帶著些不自然。
    “現在情況怎麼樣了？”易語苓側過頭看向電腦屏幕。
    “有所發現，”顧惜回答道，“不過相柳一直隱匿著身形，隻有我能夠看到，效率著實低了些。”
    易語苓並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屏幕上的錄像。她眉頭皺起，似乎是見到了什麼不大能理解的東西。
    “可是……”易語苓伸出手，指著屏幕上模糊的身影，有些猶豫的說道，“我似乎也能看到他……”
    ……
    監控終究不是萬能的，其中存在著不少盲區與死角，相柳也並非一直走在大路上。
    因此，即便有了易語苓的加入，這項工作依舊是舉步維艱。
    整整一天的功夫，兩人翻看了所有與相柳行蹤有關的監控錄像，不隻有道路監控，還有摻雜有諸如商場之類的公共場所。
    他就像是一個初入世界的孩子，對這人間的一切都頗有興趣。
    他坐過公交地鐵，逛過商場夜市，看過冰雕雪人，吃過燒烤冰糕。
    他仿佛隻是在遊曆世間時偶然路過此地，便隨意地逛逛，像個普通的遊客一般，領略一番這雪城的風情。
    事實當然並非如此。顧惜知道，相柳自己心中也頗為明了，他已經主動將自己的行蹤暴露於眾，就必然會遭到人間特辦處的追捕。
    如此想來，他那一連串的行動便多了一層臨刑前的悲壯之感。
    顧惜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再次睜眼，在電腦屏幕的悠悠熒光的照耀之下，落筆在H市的大地圖上圈圈畫畫。
    她是在記錄相柳的行動軌跡。
    時鍾的指針已經悄然越過頂端，易語苓畢竟還隻是個普通人類，禁不起這樣長時間枯燥工作的折騰。
    所以，雖然易語苓本人非常想要幫到顧惜，但她還是被顧惜勒令去休息了。
    “呼——”顧惜放下筆，將地圖在桌上攤平，仔仔細細地查看相柳這一天裏走過的所有地方。
    雜亂無章。這是任何人看到這份行動軌跡都會產生的第一印象。
    然而——顧惜卻是皺起了眉頭。
    片刻之後，她竟是嘴角上揚，眼中閃爍著點點因興奮而浮起的星光。
    她想，她大概知道相柳的意圖了。
    在這一天裏，相柳走過了H市的三個區，從城西一路來到城東，隨後，卻再次折返，做了整整二十站的地鐵，最終消失在了城市的西北角。
    顧惜再次提筆，以相柳最後出現的地方為中心，畫了一個大大的圓。
    這裏已算是H市的郊區，圈內的大部分區域都是山林或是湖泊，隻有一個不算大的鎮子擠在山穀之中。
    而那個鎮子的名字叫做——繇台鎮。
    相柳，又稱相繇，洪荒時期，曾被大禹鎮於帝台之下。
    繇台鎮，就是帝台遺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