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語苓開著車，載著顧惜去了一家私房小餐廳。
    餐廳坐落在江濱的一條小弄堂裏，門頭不大明顯，但透過麵向街道的玻璃窗能看到內裏的溫馨布置。
    餐廳生意很好，即便是在這樣的寒冬裏，餐廳裏仍是人滿為患。
    易語苓與顧惜在等位區裏坐了一會兒，很快便輪到了她們的位子。
    顧惜很喜歡他們家的等位零食和茶水，從這些細節裏，也能看出店家的用心。
    服務員領著她們到了靠窗的桌子旁，顧惜這才發現，窗外竟是一片繁華江景。
    兩人落座後，易語苓點了幾個店裏的招牌菜，將點餐的設備遞給了顧惜。
    與社會脫節了八年的老古董顧惜一邊感歎著現代科技的進步，一邊又在購物車裏加了兩樣易語苓會喜歡的菜色。
    易語苓會心一笑。不論從前還是當下，顧惜總是這樣關心著自己。
    ……
    菜上得不算快，不過畢竟店裏有些忙碌，服務員的服務也很不錯，兩人也便耐心等待著。
    正在這時，一對年輕男女在服務生的帶領下走了進來，坐到了兩人旁邊的位子上。
    易語苓本在與顧惜聊著接下來這半個寒假的計劃，話還未說完，便被一個女聲打斷了。
    “易語苓？”那聲音裏帶著些驚喜。
    易語苓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發現那是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女子。她麵容頗為熟悉，但易語苓一時半會兒倒也想不出她究竟是誰。
    “你是……”易語苓遲疑地問道。
    女子指了指自己，說道：“怎麼，不認識我了，我是李書晗啊。”
    易語苓這才想了起來，她正是自己與顧惜的高中同學。
    李書晗是高二分了文理後才和兩人分到一個班的，她那時相貌平平，還有些胖，成績也隻是中等或許也是因此，她性格十分內向。
    李書晗與兩人關係不錯，當時班裏那幾個小團體都有些排擠她，也隻有顧惜和易語苓與她親近些。
    高考過後，李書晗就回了自己在K省的老家，易語苓也因為顧惜的事情無暇關心其他人，兩人也就漸漸斷了聯係。
    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當年的老同學，易語苓的心中有些激動。
    “原來是書晗啊，”易語苓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笑著向她道歉，“真是對不住，你看我這腦子，居然把你也給忘了。”
    “害，沒事兒，”李書晗豁達地擺擺手，“咱們得有八年沒見了吧，你認不出來也是應該的。畢竟我剛才也是看了好久才確定的。”
    兩人聊了一陣，相互了解了對方現在的生活。易語苓這才知道，李書晗在本科畢業後選擇了讀研，現在是S大的在讀博士。
    “那你現在來C市，是跟男朋友來旅遊的嗎？”易語苓問道。與李書晗坐在一起的就是她的男友，也是S大的博士，比她要大一屆。
    “不不不，”李書晗搖頭，挽住了她男友的手臂，微笑道，“他就是C市人，我們是回來談訂婚的事情的。”
    “你要結婚了呀，恭喜恭喜！”易語苓驚喜道。
    “謝謝。”李書晗接下了她的祝福，又問道：“語苓你呢，有沒有對象了呀？”
    “我……”易語苓的思緒在腦中不停地打著轉，不知該說些什麼。
    雖然讀高中時確實有人給易語苓和顧惜組過CP，李書晗也說過她們倆很好磕，但那也不過是些玩笑話，易語苓也不知李書晗是否真的對她的取向有所猜測。
    更重要的是，從前的顧惜已經去世了，李書晗早就知道這件事。易語苓能夠接受顧惜回來的事實，但對於絕大部分正常人類而言，這都是能列入見鬼事件的奇聞。
    正在易語苓糾結之時，顧惜向前挪了一步，將自己的臉暴露在了燈光下。
    顧惜先前坐的位置有些巧妙，處於一個不易被人看清麵龐的角落，而李書晗又隻顧著與易語苓說話，一時間竟也沒有注意到她。
    顧惜清了清嗓子，在燈光下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用不太大聲，但能讓李書晗聽清的音量說道：“她已經不是單身了哦。”
    “你，你是——”李書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轉過身子，瞪大了眼睛，雙手死死地抓住桌角，似乎隻有這樣，她才能勉強維持自己的儀態。
    “你好，”顧惜依舊禮貌地笑著，伸手攬住了易語苓的腰，“我叫顧黎，是語苓姐的女朋友。”
    “顧……黎？”李書晗呆滯地重複著這個名字，轉而急迫地問道，“你和顧惜是什麼關係？”
    “顧惜是我的堂姐，我比她小八歲。”顧惜答道。
    “原來是堂姐妹啊……”李書晗明顯鬆了口氣，不再像先前那般緊張了。
    “抱歉，剛才是我失態了，”李書晗說道，“不過你和你堂姐真的很像。”
    顧惜不知可否地輕輕點頭，說道：“可惜，她已經不在了。”
    氣氛一時陷入了沉默，好在服務員端著一托盤的菜肴及時走了過來，打破了詭異的靜默。
    李書晗也沒有再追問，幾人寒暄了幾句，便各自享用起了桌上的飯菜。
    這家餐廳的品質一如既往的不錯，隻是易語苓卻是有些食不知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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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飽了飯，易語苓結了帳，又和李書晗打了個招呼，便與顧惜一同離開了餐廳。
    “我們，去江邊逛逛吧。”顧惜牽著易語苓的手，和聲說道。
    餐廳離江邊不遠，易語苓也便同意了顧惜的請求。
    兩人一齊漫步在江邊的綠道上。
    平心而論，在這樣寒冷的夜裏，這樣刺骨的冷風中，到江邊散步並不是什麼太好的主意。
    不過，既然顧惜樂意，易語苓也便願意陪她。畢竟——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做什麼都是快樂的。
    這是一個讓兩人都有些心情複雜的地方，於易語苓而言，這是她少年時代的回憶與終結，自那以後，她便是孤身一人。而於顧惜而言，這是她作為凡人的葬身之地，自那以後，她決心麵對命運。
    “你心情不好。”顧惜突然說道。並不是疑問句，而是異常肯定的語氣。
    “是……”易語苓也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因為我擅作主張，公布了我們的關係？”顧惜詢問道。
    “不，”易語苓搖頭，隨即歎了口氣，說道，“我不是不願意公開，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你的身份。”
    “顧惜，”易語苓忽地轉過頭，黑色的眼睛裏不僅有點點亮光，還有一個顧惜，“我曾想過，在高考之後向你表白，可惜，我們最終錯過了那個機會。”
    “後來，我又遇見了許多人，他們中的一部分也對我表達過好感，但都被我拒絕了。我從前以為是我已經不再渴望一段感情了，但直到再次遇見你，我才發現，這八年來，我從未忘記過你。”
    “我已經遇見了這一生最為誠摯的悸動，又怎會甘於沉溺在那些不知深淺的泥潭之中呢？”
    易語苓一口氣說了許多，她如今並不奢望顧惜對她的感情如何，隻是想要將這積壓在心底多年的情愫釋放出來。
    她已經錯過了一次機會，她不願再等上下一個八年了。
    “語苓……”顧惜一時啞然，她隻是默默地挽著易語苓的手臂，無聲地望著她那深情的眸子。
    她喉頭湧動，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她隻輕聲歎道：“我，配不上你的八年。”
    “我曾負過你，八年前，我拋下了你。那時候，我在心裏對自己說，或許，語苓很快就會忘掉我，她會有一個嶄新的人生，即便沒有我的存在，她也會過得很好。可是，我錯估了你的心。”
    “到了現在，你向我展開了心扉，可我無法做到對你平等地公開信息。”
    “我背負了太多，注定獨自走向黑暗。”
    “我們的愛，將是一場無果的哀思。”
    顧惜的眼裏噙著淚花，她的臉色在冰冷的夜色裏愈發蒼白，即便被燈光照耀著，也不再有一絲血色。
    “剛剛在餐廳裏，是我一時衝動，”顧惜低下頭說道，“我也想擁有一場正大光明的戀情，哪怕是飛蛾撲火、曇花一現也好。我並非有意讓你難堪。”
    “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去找書晗，向她說明情況。”顧惜的話裏帶著厚重的鼻音，她似乎快要哭了。
    “不，”易語苓搖頭道，“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你沒有錯，是我方才沒有看清自己的心。”
    顧惜抬起頭，眼圈有些泛紅，但很快便恢複了病態的白皙。
    “語苓，你還願意和我成為戀人？”顧惜似乎有些差異。
    易語苓目光堅定，話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勇氣：“那是自然，不論前路如何，我都會陪你走下去。”
    正在這時，江的對岸傳來一陣喧囂。
    兩人同時向遠處看去。忽然，一片焰火衝上夜空，點亮了這片昏暗，也照亮了江邊的這一對戀人。
    易語苓與顧惜對視一眼，她們在對方的眼裏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她們在燦爛中接吻。
    “我愛你，不論路途，不論歲月。”
    “我愛你，不論生來，不論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