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易語苓躲在學校女廁所的小隔間裏，無聲地喘著粗氣。
    凜冽的寒風在窗外呼嘯著，廁所並不牢固的小窗戶不斷地咯吱作響。
    這一切在白天裏稀鬆尋常的聲響，到了夜晚竟變得如此可怖。每一次風撞擊窗戶發出的框框聲都仿佛敲擊在了易語苓緊繃的神經上。
    易語苓害怕地捂住嘴，不敢發出任何一個音節。生怕再次招來那完全超出了她26年來的認知的可怕東西。
    她的心中突然湧起了強烈的委屈：她隻是來學校裏拿個教案而已，怎麼會恰好撞上那東西呢？
    晶瑩的眼淚漸漸滑落，易語苓身體不住地顫抖著，努力讓自己的思想保持清明。
    她突然想起了門衛大爺放她進學校時那張嗬嗬笑著的臉——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為什麼要害我？他真的還是原來那個他嗎？源源不斷的疑問從她的腦海中冒出。
    易語苓頓時如墜冰窟。她不敢再想。
    “噠、噠、噠……”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易語苓摒住了呼吸，企圖躲開對方的追蹤。
    然而，腳步聲越來越近，就像是野獸嗅到了獵物的氣息一般，徑直向著易語苓藏身的小隔間走來。
    五米、三米、兩米、一米，突然，腳步聲消失了。
    易語苓壯著膽子，悄悄從門鎖的縫隙裏向外看去。隻這一眼，她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一件暗紅色的長裙——這就是門外的全部，沒有軀幹、沒有四肢、甚至連腦袋也沒有。隻有一件空蕩蕩的衣服飄在空中。
    不，那應該並不是暗紅色的，是血——是血將長裙染紅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易語苓的目光，長裙上映出了一個詭異的鮮紅笑臉圖案，就像是鮮血從胸口湧出了一般。
    “滴答，滴答……”易語苓甚至可以聽到血滴沿著裙擺滴落在地麵上的聲音。
    易語苓不敢再多看一眼，她知道自己早已無路可逃。她閉上眼睛，等待最終的命運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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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分鍾後，想象中的痛苦並沒有到來。
    易語苓緩緩睜開眼，眼前的一切沒有任何變化。
    她悄悄看向門外，門外空無一物。
    有一瞬間，易語苓甚至覺得方才的一切不過是個逼真的夢。
    但是，方才由於過於緊張而被指甲刺破的手心仍在隱隱作痛，提醒著易語苓——這裏是現實。
    雖然門外的怪物已經消失不見，但易語苓仍然不敢貿然走出隔間。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室內的溫度比方才更低了。這令易語苓想到了傳說中冰冷的黃泉。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傳來，將易語苓嚇了一跳。
    “女士，您還在裏麵嗎？”一個男聲從廁所外響起，“我是C市特殊辦事處的外勤人員，危險已經解決了，您可以放心出來了。”
    易語苓依然不敢吭聲，她害怕這是那怪物的又一個圈套。
    像是理解易語苓心中的顧慮，門外的男聲繼續說道：“我叫程城，編號18764，您可以在C市的政府網站上找到我的名字。現在您的手機應該可以正常使用了。”
    易語苓拿出兜裏的手機，果然，剛才莫名關機的手機已經恢複了正常。
    她打開了C市政府服務平台，輸入了對方的編號。
    屏幕上出現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子，名字也對的上。易語苓稍稍鬆了口氣。
    為了徹底打消易語苓的懷疑，男子主動報出了自己的籍貫、畢業院校和入職時間。一切都和資料一致。
    易語苓伸出還在發顫的右手，哆哆嗦嗦地打開了隔間的門，走了出來。此時，已是半夜時分。
    門口站著一個男子，與照片上非常相像，隻是少了一副黑框眼鏡。
    程城抱歉地說道：“對不起，由於我們防護的失誤，讓您受驚了。”
    “沒事沒事，”易語苓並不責怪他，“解決了就好。”
    “謝謝您。”程城抬起頭，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
    “我送您回家吧，”程城提議道，“這麼晚了也不好叫車。”
    “不用了，”易語苓擺擺手，“我的車就停在校門口，我自己開車回去就行。”
    “那我送您到校門口。”
    易語苓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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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公樓離校門口並不遠，隻要橫穿過學校的小廣場就到了。但是，先前的易語苓卻足足跑了十幾分鍾才找到路，勉強躲進了女廁所。想來從她踏進校門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落入了那怪物的手掌心。
    經過校門口的門衛室時，易語苓向裏麵望了一眼，裏麵根本沒有人。
    “學校已經給門衛放了假，留在這裏會有點危險。”看出了易語苓的疑惑，程城解釋道。
    易語苓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證實——看來她之前遇到的根本就不是那個大爺。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她頓了頓，問道。
    “抱歉，我們有規定，不能向民眾透露這些。”程城答道。
    “不過您放心，它已經被徹底解決了。”說著，程城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一張護身符，“如果您再遇到這種情況的話，這張符可以為您提供庇護。”
    “多謝。”易語苓點點頭，將符裝進自己的手機殼裏，又隨口問道，“是你把它解決了的嗎？”
    “嗯……也不完全是吧，”程城有些猶豫地撓著頭，“主要是我同事出的力，我隻是負責善後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很快便來到了校門口。
    易語苓摸出車鑰匙，按開了車鎖，小車的橙黃色的燈光閃了兩下，驅散了一些不真實感。
    “那您一路順風，我還有工作沒做完，就先回去了。”見易語苓拉開了車門，程城向她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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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易語苓離開後，程城頓時鬆了口氣，卸下了自己彬彬有禮的假麵。
    “老大，你可以出來了。”程城扭頭，對著空蕩蕩的校門口喊道。
    話音未落，一個身影便忽地閃現到了程城的身邊。
    “我已經把符紙給她了。”程城說道。
    “嗯。”一個冰冷的女聲響起，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見對方麵上毫無波瀾，隻默默地看著汽車遠去的方向，程城心中有些不解。
    程城開口詢問道：“老大，你不是早就給她下了禁製了嗎，為什麼這次又……”
    他並沒有將問題說完，但對方顯然已經明白了他的疑惑。
    “這是……另一張底牌。”聲音再度響起，卻仿佛緩緩融化的堅冰一般，不複刺骨的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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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的小車穿行在燈火通明的城市街道中。易語苓住在市中心的一個小區裏，雖然已是深夜，但路上依舊車來車往。
    她從前總嫌棄路上的噪音吵鬧，但今日，正是這些象征著繁華的車流將易語苓帶回了真實的世界。
    停車，關鎖，等電梯，上樓。打開房門，一隻胖胖的橘貓蹲在門口迎接主人。
    “橙子啊，”易語苓關上房門，彎下腰撫摸著橘貓的腦袋，“有沒有想媽媽呀？”
    橙子喵喵叫著，不斷地蹭著易語苓的褲腿，仿佛是在用自己的行動回答主人的問題。
    易語苓逗了一會兒貓，消磨了過剩的精力的橙子終於放過了自己的主人，窩到沙發上睡覺去了。
    易語苓也快速地洗漱了一番，準備上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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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曆了今晚的事情，易語苓不太能安穩地入睡。
    在不知翻來覆去了幾個回合後，易語苓終於進入了淺眠的狀態。
    或許是因為第一次接觸到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東西，又或許是橙子的身世令她想起了一些過往。易語苓夢到了一個人。
    一個許久沒有入夢的人。
    在夢裏，她回到了熟悉的高中教室裏，這是開學的第一天。
    熱鬧的教室裏，大家都在討論著過去一個暑假的經曆。易語苓卻插不上話，雖然已經共同經曆了軍訓，她在這裏依舊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瘦弱的女孩默默坐在角落裏，沒有人願意與她做同桌。
    就在這時，一個好聽的聲音從易語苓的頭頂傳來：“請問，我可以坐這裏嗎？”
    易語苓抬起頭，麵前的女孩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
    十年後的易語苓看著那張青澀的臉，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落下。
    盡管知道這隻是個夢，她依然想要伸出手，抓住這個令她魂牽夢吟的身影。
    然而，就在她伸出手的一瞬間，夢境破碎了。
    易語苓驚醒了。淚水控製不住地奪眶而出，漸漸在枕頭暈出一片水漬。
    此時，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睡在床尾的橙子發現了主人的異常，它直起身來，挪到了易語苓的身旁。肥美的大臉盤子蹭了蹭主人的手，給她帶來了一絲安慰。
    易語苓歎了一口氣，擦幹眼淚，從被窩裏坐了起來。
    不知不覺中，她生命裏失去她的時間已經遠遠長於擁有她的日子了。
    那人自私的很，不僅拋棄了她一個人走向了死亡，這八年來，竟連一個美好的夢境也不願意施舍。
    八年了，這八年裏發生了太多的事，這些事情改變了易語苓，她已經有些記不清從前的自己是什麼樣了。
    她想，如果那人回來了，大約也是認不出來了吧。
    “你，還好嗎？你，有來看過我嗎？”易語苓對著空氣問道。
    “喵？”橙子翻了個身，疑惑地看著主人。
    易語苓無奈地笑了笑，拍了拍橙子手感極好的肚皮。
    怎麼會有回應呢？她明明已經走了八年了啊。
    易語苓其實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隻是由於見到了一些超出她認知的東西，給了她一種虛幻的希望——或許，她仍然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地看著她。
    火紅的太陽漸漸從群山背後冒出了頭，天空中出現了難得一見的火燒雲。是個難得的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