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師兄們一個個豪情萬丈的上去，又一個個灰頭土臉的下來，左堯不僅沒有緊張，反而更加興奮。因為看過這麼多遍之後，他已經在心裏算好了用哪幾招來應對每道雷的走勢，這樣能夠最大限度地降低雷擊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不過唯一沒底的是，他雖然想好了降低天雷著身的招數，卻不知道自己的內力是不是頂得住。
    “最後一位，左堯！”考官高聲道。
    肖默拍拍左堯的肩膀，“聚精會神。”
    左堯點頭，飛上了飛升台。
    一旁的師兄們大多都筋疲力盡，卻也都格外關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師弟會在飛升考試時鬧出什麼幺蛾子。
    左堯環顧四周，發現自己長這麼大第一次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
    “既然這樣，可得加把勁兒啊！”左堯輕拍了一下九華劍，隨即拔劍出鞘，做出落月劍法的步態。
    “謔！”洋河看著左堯對肖默說，“大師兄真是用心，讓你親自調教了兩個月，堯堯這氣勢一下子就出來了！”
    “堯堯？”肖默的眼睛本來一直鎖在左堯身上，聽到洋河這麼說，眼神頗為不悅地看向洋河。
    “可不就是堯堯麼？”洋河無所謂地聳聳肩，“你要是喜歡可以叫我洋洋，我叫你默默，咋樣？”
    肖默無語，轉過臉。
    洋河繼續懶洋洋地說，“我們都是這麼叫的，隻有你不知道罷了。你啊，從一進落月閣眼裏就隻有堯堯，哪裏還曉得我們其他師弟們是如何親如一家的？”
    “這麼明顯嗎？”肖默故作鎮定地問。
    洋河朝身後的師弟們喊了句，“兄弟們，明顯嗎？”
    “明顯！”大家齊聲喊道。
    肖默差點原地摔倒。
    這時，飛升台上又是一團黑雲壓頂，閃電密如絲網，還傳來一陣陣低吼聲。左堯屏氣凝神，眨眼間就看到第一道天雷利箭一樣從天而降！
    “寒天霜月！”左堯甩劍，在頭頂凝結出一層圓形的冰霜，就在天雷擊碎冰霜時，他立即滾地躲到一旁，“迷花醉月！”霎時間，碎掉的冰霜像雪花一般飄揚在空中，天雷的速度明顯放緩，“江流湧月！”左堯退身反手握劍，用劍尖順著天雷趨勢快速旋轉，空中交雜著雷電的霜花被卷成一道龍卷風，左堯用力一推，那天雷居然順勢朝著無雲崖外奔去，頃刻消失不見。
    僅僅三招，就化解了一道天雷！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這是左堯？？？！！！”五師兄齊紹天叫道。
    洋河瞅瞅左堯，又瞅瞅肖默，“你究竟給他吃什麼啦？！”
    肖默有點得意地背起手，“桂花紅燒肉。”
    “師兄你偏心！！”
    “大師兄你簡直是點石成金啊！”
    ……
    左堯並不知道此刻遠處的師兄們已經沸騰起來了，就連考官和監考都拍手叫絕！
    “落月閣真是臥虎藏龍！前有肖默，後有——”考官一邊驚歎，一邊低頭看了看名冊，“後有左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推前浪啊！”
    然而除了在場的人，天雷似乎也為之一振，第一道天雷消失無蹤，第二道天雷劈來時卻在半空中分成了兩道！
    肖默頓時緊張起來，這樣的天雷簡直是前所未有！
    眾人在遠處一陣驚呼，“怎麼會這樣！？”
    考官卻在一旁笑嗬嗬地說，“一定是上天知曉他能力超凡，自動升級啦！”
    不，肯定不是！肖默用餘光掃視了考場一圈，終於在人群後的石山旁看到了白色的身影，是師父！隻見白穆廷負手而立，察覺到肖默的目光後，便立即隱匿消失。
    為什麼……
    那日再去向白穆廷求情時，肖默就已經想好了條件，大不了就再多給他們賣命幾十年。白穆廷也驚詫於肖默的執著，“那日在乾爐，要不是左堯破爐而出，你幾乎性命不保！他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能讓你如此付出！？”
    肖默跪地磕頭，“左堯來自鬼界，孤苦無依，上山之後輩分最小，時常被其他各界的師弟們欺負。實不相瞞，我曾見過他發奮修煉的樣子，然而就因為陰陽相衝，才屢屢受挫不能精進。如今，他好不容易進了乾爐打通經絡，能在短短兩個月內進步神速的，古往今來的可並不多啊！我聽聞師父座下曾有一位鬼族高徒，天資卓越，深受師父喜愛，可見師父心中是愛才惜才的！如今麵對左堯，師父真的就忍心嗎？”
    “不是我狠心，隻是人鬼尚且殊途，更何況仙魔兩道呢？我那個徒弟……”白穆廷頓了頓，兩眼濕潤，隨即很快將思緒從回憶中扯回，“好吧，我始終欠你一份情，我答應你，隻要他能通過飛升考試，我便不再多做幹預。”
    “多謝師父！”肖默又狠狠磕了三個頭。
    “隻是，就算真的能入仙籍，對他而言還是前途未卜啊！”白穆廷歎氣。
    “左堯跟我不同，他要是能入了仙籍，未來的選擇比我多。”肖默如是說。
    再看眼前，白穆廷提升了考核難度來為難左堯，肖默真是恨不得衝上去幫忙。
    “大師兄，快看！”洋河推了一把出神的肖默，十分欣喜地指著飛升台。
    肖默隻看了一眼，忽然就鬆了口氣，會心一笑。
    隻見左堯麵不改色，依舊是有條不紊地出招化解，雖然落月劍法隻有十三式，卻被左堯玩兒了個明明白白。第三道天雷裂變出三個分支，第四道裂變出四個分支……可不管用什麼樣的組合，他都能快速反應拆解。
    “滄海朧月！”伴隨著左堯的最後一招，第九道天雷的九個分支被海嘯般的雲霧衝散。
    這時，天空的黑色雲團漸漸淡去，飛升台終於天晴。
    左堯站定，毫發無傷。
    “落月閣左堯，通過！”考官滿意地宣布。
    左堯聽到結果時，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腦後。肖默和眾人一窩蜂跳上飛升台，將左堯緊緊簇擁。
    “好小子！”
    “簡直就是奇跡！”
    “用人界的話說，就是牛X啊！”
    “鬼族多少年沒出你這樣的奇才了？！我真是三生有幸，居然跟你同屆！！”
    ……
    左堯洋洋得意，“這飛升考試也並不是很難嘛！”
    “你這就叫得了便宜還賣乖！你讓二師兄他們數十個未能通過的人該怎麼想？得意忘形的家夥！”齊紹天狠狠敲了左堯腦袋。
    “諸位、諸位！安靜一下！”這時，考官帶著監考飛了過來繼續宣布流程，“今日飛升考試，共二十九人參加，通過十一人，未通過十八人。未通過者，可自行選擇畢業、重修，其中重修費用加倍收取。通過者入仙籍，由落月閣擇優推薦品階，位列仙階。”
    “仙階？”
    “什麼是仙階？”
    大家一頭霧水。
    考官捋了捋胡子，“這仙階，就好比凡人考上了公務員後的崗位分配。你們入仙籍之後，也要進行仙階分配。仙階分三六九等，最新入仙籍的你們都會從九品小仙開始。具體什麼職務，還要看你們的師父如何推薦。”
    “大師兄，怎麼都沒聽你說過？”左堯頭一回知道做神仙還有品階，十分好奇，“你是什麼品階啊？”
    不等肖默回答，那考官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你們的師父太過疼惜這位大師兄，堅決不給他品階，要把他留在身邊。”
    眾人哦了一聲，又開始紛紛討論起仙階的事情。
    左堯跟了大師兄這麼久，最能觀察肖默的情緒。他清晰地感受到在談論仙階的這一刻，肖默周身的氣壓明顯冷硬了不少。
    這天晚上，落月閣給這屆長期班的學員們準備了一場畢業典禮。落月閣所有的管理人員都到了會場，而白天通過考試的人將會由白穆廷親授仙籍。左堯今日一戰在仙界名聲大噪，三招破天雷的事跡短短半天就傳的神乎其神，就連許多短期班、中期班的人都要借機來看看這位鬼界奇才的風姿。一時間，左堯的風光比當年肖默更盛，可以說出盡了風頭。後來，他的飛升考試現場視頻都被收錄在《飛升百科》欄目裏，成了真正教科書級別的參考。
    但白穆廷似乎非常淡定，他像往常一樣說了些場麵話，然後將仙籍一一頒發給了通過考試的師弟們。走到左堯跟前時，他甚至沒有多一秒鍾的停頓和側目。左堯傻嗬嗬地捧著仙籍錦緞，始終沉溺在快樂之中。
    左堯在落月閣這麼久，第一次成為焦點，他被人簇擁著、問候著。原本一開始他覺得異常滿足，可短短幾個來回之後，他已經笑僵，臉頰酸痛，覺得甚是無趣。終於，他找了個機會從會場溜了出來，一溜煙兒就跑回了大師兄的房間。
    “你可是今天的主角，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肖默坐在房裏正在看書。
    左堯大大地打了個哈欠靠在椅子上，“可能我命中注定是個低調的人，忽然被架在火上烤，還真是累啊！”
    肖默笑了笑，拿出一個盒子，“看看吧，這是送給你的賀禮。”
    左堯忽然就來了精神，挺直了身子，捧著禮盒欣喜不已，“還有禮物！？是什麼？”
    “打開看看。”肖默示意。
    左堯屏住呼吸，輕輕打開禮盒。
    “界、界卡？！”左堯眨眼看了好幾回，生怕自己看錯了。
    肖默點頭。
    左堯鼻子一酸，眼淚極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大師兄……你、你……嗚哇！！！”左堯從沒想過，這世上竟然還有人會替他操辦這件事！那時各位師兄對家中送來的界卡有多麼的不經意不在乎，他心中就有多麼的落寞和難過……他很想有一張界卡，不是為了跑路，而是想證明自己還被人牽掛。沒想到，大師兄竟然就這樣出其不意地給自己送來了界卡，如果這樣都不算是親人的話，左堯就不知道真正的親人該是什麼樣了。
    “你、哭什麼？！”肖默沒想到左堯有這麼大反應。
    左堯嚎了好一陣才嗚咽地說出話來，“師兄，你對我太好了！謝謝師兄！”左堯一邊將界卡貼在手臂上，一邊問肖默，“聽說界卡手續特別麻煩，時間也特別長，你是什麼時候辦的呀？”
    “小事一樁。雖然還得核查你的生前資料，但隻要花點錢也能快很多。”肖默說著喝了口茶，“卡，是上個月寄過來的。”
    “上個月！？”左堯瞪大眼睛，“你居然藏了一個月！？你要是早點給我，我就……”
    “你就怎樣？跑嗎？”肖默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左堯。
    “不不不！”左堯急忙搖頭，然後垂下腦袋，“師兄，其實之前走失那回，確實是我生出了逃跑的念頭……然而知曉自己沒有界卡就算出去也是死路一條，才悻然回來了。”
    “這麼說，你早就不想留在這裏了。”肖默眼底有些落寞。
    左堯拚命搖頭，“不！我想！可我之前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機會留下來！原來，我在鬼界流浪了好多年，莫名其妙就被一群鬼警從陋巷深處給拎出來硬塞到了落月閣。無論我再怎麼努力也不能真正修煉仙術，那時我就明白我的結局，即使萬幸不死也逃不過被再次丟到窮巷子裏的命運。所以在我心裏確實沒有留下來的奢望，因為我不敢！可是，如果說我曾有這樣的一絲念頭，那也是因為大師兄你！”
    肖默聽了心頭一震。
    左堯繼續說，“師兄明知我是故意貼著你的，卻從來沒有對我另眼相看，反而對我照顧有加。我知道，你是可憐我的處境。自打師父讓你親自教授我，你不惜犧牲自己也要讓我在乾爐修煉，讓我有了真正留下來的可能！這一切，我感激不盡！這世上從來沒有人對我這樣好過！如今，我非常堅信，其實我自始至終都想留下來，永遠留在師兄身邊！”
    這時看著左堯，肖默心頭疼惜至極，可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如果出現了下一個對他好的人，他還會這麼堅定地說出這番話嗎？內心深處，他並不想從左堯口中聽到這番話。
    “明天師父一早就要分配仙階，你休息好早些過去聽差吧。”肖默合上書，準備要走的樣子。
    左堯忍不住問，“可是師兄，我還是不理解，既然師父最喜歡你，為什麼不給你仙階，不讓你走得更遠呢？”
    “每個人選擇不同而已。”肖默笑了笑，“你休息吧，我還有事。”
    看著肖默離開，左堯心裏很不是滋味，之前他隻知道大師兄人前風光，可直到今天聽說了仙階的事情，他才明白肖默其實是被雪藏的那一個。在他們之前的飛升考試當中，通過的大半都是仙界平民，隻要稍稍修煉就是仙籍，其中即便是有幾個人界的，資質平庸運氣好，入仙籍就已經是人生巔峰。但肖默不同，他資質好又勤奮，剛到落月閣就被大家眾星捧月，像寶貝一樣疼，可是那麼早通過飛升考試又怎麼樣，同年考過的人都大小是個仙官兒了，肖默除了在落月閣名號響當當，但前途卻斷送了……
    左堯想到了自己，看來多半也是今日風光明日喪。不過，就算沒有仙階也很自在，要是像大師兄一樣留在落月閣帶帶後輩，還真是稱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