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蛇鱔不分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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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遭,曲名淮又老實了半個多月。
    張鸞也沒閑著,他給洛陽城中八旗統帥宋恩臣寫了信,打聽洛陽王城內的情況,也簡述了下自己的近況,包括那支三叉箭。驛站他專門挑的曲府負責的,即便發生了最壞的結果:他被發現。但曲府盤綜錯雜的生意線也能夠耗上他們好長時間。
    宋恩臣是他父母的知交好友,雖然平日聯係不多,但對他照顧有加。放眼整個洛陽城,恐怕隻有他,張鸞是還能相信的。
    他自不可能在信中明顯說些什麼,年幼時宋恩臣時常會跟他聊聊過往戰場上傳遞信箋的方式,今日竟然用上了,哪怕是被別人截去,也不會提煉出什麼有用信息。
    現下先等著回信吧,最近也並未聽說李玄通緝他的消息,也不知道這新皇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李玄此刻確實沒工夫管他,北朝剛剛易主,朝堂上的事情多的要命。又聽說霍城在代州一帶活動,於是把追張鸞的那批暗衛調去了代州,但是沈祠卻留在了身邊——這是身手最好的,朝堂上的威脅也很多。
    這夜,好不容易恢複過來的曲名淮,出門第一個光顧的地方就是蒔花館。
    狐朋狗友們想他想的緊,更多的是好奇那鳳章。
    但又礙著曲公子臉色,始終在外圍上試探。經此一戰,曲名淮算是徹底將張鸞恨上了,做夢都想著如何弄死這個賤人。
    於是曲大少放話:誰要是能把那鳳章收拾得服服帖帖,本公子有重賞!前提是必須瞞著他爹。
    那群阿諛奉迎的公子哥們來了興趣,這曲公子是誰?他說重賞,那絕對是一般人想不到的好東西。
    大家紛紛出謀劃策:在飯菜裏下藥、找小混混打他、茶杯裏麵放蜈蚣、床上拉屎……眼看越說越扯,曲名淮一拍桌子,這些都是隔靴搔癢,根本傷不了那賤人根本。
    但這事一傳十,十傳百,湧來了越來越多的人獻計。
    曲公子挑挑揀揀了幾個,打算在張鸞身上試試。
    張鸞敏銳的很,這夜他剛一進屋就感覺不對,八哥老老實實地呆在鳥籠裏,一叫不叫,平日裏總是嚷嚷著吃肉。
    他謹慎地在房間周遭巡視,以為是李玄暗衛發現了他的蹤跡,可之前明明一點動靜都沒有……左右轉了一圈,四下如常。
    他心裏想著事,隨意掀開被子,兩條黑皮的蛇赫然從床上竄出。
    張鸞卻是鬆了一口氣,他看著在房間裏四竄的蛇,明白那曲名淮最近身體恢複了,又要開始犯賤。
    扔蛇事情過去了三天,可那鳳章居然毫無動靜,而曲名淮有些後怕了,萬一這蛇沒讓鳳章遇上,而是竄到曲府哪個角落去了……該如何是好?
    且他碧水居花草樹木十分多,雖然每日都在打掃,但曲名淮心裏有鬼,總覺得時不時地從哪裏會竄出東西來。
    如此惶惶過了兩天,這天傍晚曲公子回府上吃飯,說是府上最近來了新廚子,做得一手外鄉菜,想讓公子嚐嚐鮮。
    曲名淮什麼珍饈美味沒吃過,看著桌上扣著蓋子的兩個大盤子,一手拿著筷子,一手隨意揭開蓋子。
    盤子裏的東西盤成了環狀,一蛇頭在盤中央,赫然衝著他的臉。
    緊接著一陣蔥薑蒜香味傳來。
    曲公子嚇得連聲音都沒發出,片刻後扔掉筷子,坐在椅子上飛快地往後蹭。
    突然有人抵住了他的椅子,曲名淮後背汗毛倒立。
    張鸞居高而下,衝著曲名淮的頭頂道:“喲,這可是鳳章給夫君準備的好東西呐,大補……夫君不嚐嚐?”
    曲名淮蹭地站起來就想往外逃,那張鸞勁大如牛,按著他的胳膊,將人固定在椅子上,曲名淮左右掙紮不得。
    張鸞就著姿勢,用腰頂著椅子往前去,直把人送到菜肴麵前。
    曲名淮閉著眼睛,嚇得要背過氣去。
    張鸞鬆開手,道:“你給我坐好,今日你要是站起來跑了,明日你就指不定在什麼地方看到這小寶貝。”
    曲名淮手抖的不成樣子,他緊閉著眼睛,於是聽覺愈發明顯。
    有人把盤子拉了過去,盤子間相互碰撞的聲音,筷子敲在瓷盤上的鈍聲,細小的咀嚼聲……曲名淮鈍覺腰子一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對麵的人拍了拍手,拉開椅子,腳步聲遠去。
    那人走了。
    曲名淮閉著眼睛站起來,轉身走了幾步才睜開眼,忙不迭地帶著一身冷汗跑了!連一個音都沒發出來。
    隻是廚房的人十分疑惑:這鳳章少爺對吃食向來不介,為何今日指明要兩條黃鱔做菜呢?
    此後幾日,曲名淮見著張鸞,就腳底抹油,貼著牆根走。
    於是蒔花館成了曲公子第二個家,整日整夜的不回來,曲老爺整天都衝著劉伯唉聲歎氣,實屬是把劉伯頭發都歎白了一半。
    一晃一月逝,六月來臨,夏日灼灼,滿塘荷花開。張鸞收到了宋恩臣的回信,寥寥幾字:確保安全,暫不歸,會查。
    宋恩臣時常在他麵前嬉皮笑臉、吊兒郎當,以至於他都忘了,宋叔叔是八旗統帥,京畿重臣,眼下估計也是處處受到鉗製。
    無奈,看樣子他還得在這幽州待上一陣,三叉箭的事情宋叔叔表示會調查……是不是意味著不是皇家的人?洛陽王城裏的將官都是統一調配、管轄,包括皇帝暗衛在內,所有武器也是統一分配,若是有人鑄造……不可能會瞞過如此龐大的係統。那就是……江湖上的人?
    張鸞站在荷塘邊發了呆。
    而曲名淮此時叼著狗尾巴草從天水閣前走過,隨意一掃,就看到了塘邊那抹挺拔的身影,這身影於他而言,恐怕是化成灰都識得。
    他眯了眯眼睛,心中嘀咕,那鳳章又在憋什麼壞?!
    這滿院的荷花是他滿月的時候曲天坤特意移植的,算命先生說他命裏缺水,故他的名字、家宅,統統帶著水。這滿院荷花,根莖厚大,淤泥甚厚,若是有人不小心失足掉進去也是常有的事。他想。
    於是張鸞連站在荷塘前理清思緒的時間都變成了奢望,是的,那個混蛋又來躡手躡腳地“刺探”他的身手,為什麼這個人總是不長記性?
    曲天坤貼心地在荷塘邊搭建了石階,他站在倒數第三梯上,隻需垂眼,就能看到清水下的淤泥,成群結隊的蝌蚪,清風吹過,掀起一片荷葉的淡香。
    他凝神聽著身後的動靜,在對方的手掌貼在他後背上時,他迅速轉身,一手抓著曲名淮的手腕,一手撐在他的腰際,可以說是將人從空中拋進了荷花池裏。
    曲名淮甚至來不及反應。
    頓時掀起淤泥一片,蝌蚪四散逃竄,水波推著荷葉莖杆,漾出好遠的波紋,蜻蜓受了驚,停泊在待開的花苞上。
    張鸞拂去濺到衣衫上的水珠,往上走了幾個台階,打算等著小少爺自己爬起來。
    他抱臂等了一陣兒,那塘裏的公子哥絲毫沒有動靜。
    張鸞皺了眉,就算是個旱鴨子,也不至於旱成這個樣子吧?這塘裏的水深還不足一指。
    無奈,他又下去將人拽了出來。
    淤泥覆蓋了曲名淮滿身,張鸞傾身探了探頸脈,強勁有力,應當隻是嚇暈了。揪下一片荷葉,嫌棄地擦著手,看著那曲名淮就像是從糞坑裏爬出來一樣。
    曲名淮不知在這裏晾了多久肉,醒時眼皮上的淤泥都已凝成了泥巴,睜眼便是刺目的陽光。
    八哥停駐在他頭上,歪頭打量這個泥人。
    一時間兩人大眼瞪小眼,曲名淮又差點背過氣去。
    八哥振翅飛走,“吃肉!吃肉!”而後停靠在張鸞肩膀上,擺動著脖子左搖右晃,“吃肉!吃肉!”
    曲名淮側著身子爬起來,打量了下周遭環境,記憶回籠,他手指不受控製地用力,又抓了滿指縫的泥,咬牙切齒,“死八哥!總有一天!我要扒了你的皮!”
    “你要扒了誰的皮啊?”一聲懶懶的聲音傳來。
    曲名淮猶如遇到鬼魅,慌亂地就想逃,可唯一地去路被張鸞堵住了。
    他一臉驚恐,渾身發抖,這天水閣本是他的住所,幼時有日貪玩,不小心掉進了這荷花塘,踩著淤泥越陷越深,他嚇破了膽。隨後便搬了出去,此刻他怎能不怕,“賤人,你又想作甚?”
    張鸞:“這話該我問你吧?”太陽一照,張鸞的臉簡直黑到發光。
    張鸞步步緊逼,“曲名淮,我告訴你,這是最後一次……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好好當你的少爺,我隻是尋個避身的地方而已,倘若再招惹我,可不隻是淹在塘子裏這麼簡單了。”
    張鸞聲線低,語氣又涼,曲名淮不敢說話,但內心已經將張鸞當成小人,紮了無數針。
    可世上有一種人,又膽小又愛挑釁,張鸞雖然放話了,但總有種感覺,接下來這少爺還要來找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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