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淨衣咒，把自己收拾幹淨，穿上新衣服，把頭發綁好，啃著大白饅頭，窮得隻剩下金條的林公子大搖大擺地進了劉州城，在大街上逛起來。
    四處看看，就是不買。林木犀繼承了師門的小氣和厚臉皮，在店主“你是不是有病”“小子找死”以及“看著人模人樣沒想到是個窮鬼”的眼神中悠然自得，放飛自我，最後請了一個乞丐吃了個饅頭知道自己要找的東西。
    這裏是個修道的世界，修士受百姓與皇家尊敬，慢慢與塵世交織在一起，國家危難時刻，修士要挺身而出，保顧疆土。平時，宗門有義務助官府百姓擺平妖魔鬼怪，保護他們平安。另一方麵，官府給宗門最大的方便，進入宗門的修仙的弟子超脫物外，不受官府規矩約束，而是由師門管教。
    長此以往，就變成了現在這樣欣欣向榮的模樣。但天下人萬千，有修仙資質的人更是少而又少，組成的宗門家族更是零星，最有名的就是龍泉山莊，聽聞龍泉山莊弟子有上古真龍的血脈，個個資質上佳，其中被譽為百年來第一人的絕頂天才就是龍泉山莊的大小姐寒千雪，學什麼會什麼。
    最特別的是，他家的女子都是天生的爐鼎，可助人修為大增，與很多世家都有姻親關係，許多宗門長老掌門變成了龍泉山莊的女婿妹婿弟媳姑爺等等等，可謂修真界的最大關係戶，另一個緣由，就是龍泉山莊十分有錢，富可敵國。
    要不是大小姐有婚約，龍泉山莊的門檻都要被求親的人踏破了。
    林木犀點點頭，原來大小姐的名字叫寒千雪，聽著挺冷的。
    再之後就是門下弟子最多的隨緣堂，上到朝廷相國，下到民間俠客都出自這裏，可以說是“俠”“義”行走江湖的大門派。
    還有個極其神秘的門派，門人不過數百人，長年住在雪山腰上，卻個個都是頂級高手，裏麵的人都是家裏蹲，隻在幾十年的兩國戰亂時出現過，執劍護國，也算是明白大是大非的一個門派了。
    剩下的宗門還有如夢令，雀翎門等等，各有各的厲害。
    而修士最大的學院當屬朝廷與龍泉山莊共建的玉霄上境。正正好，半月後就會往塵世開放，考試收入門弟子。
    對林木犀來說，可謂是巧合不能在巧合的好事了。她謝過乞丐小哥，走到劉州城中一處湖邊垂柳，選了一棵最結實的，爬上去當成床休息。
    這麼一來，就省下了一筆住店錢，多好。她準備留在城裏尋一些課本準備考試，入了學之再打聽大小姐的下落，把金條和那些東西歸還。
    林木犀計劃好一切，美美地閉上眼睛睡下。
    等到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樹下多了很多穿盔甲帶刀的人，個個凶神惡煞，對著林木犀怒喊，“大膽小賊，竟敢偷我有寒朝永樂公主的東西，膽大包天，罪無可恕，速速束手就擒，饒你小命。”
    林木犀：“？？？！”
    林木犀：“這肯定有什麼誤會。”她連永樂公主是誰都不知道，怎麼會去偷她的東西呢？
    官兵哪裏聽她說話，直接上樹，把林木犀五花大綁，拖進官府，就這麼路過了升堂的大廳，穿過小花園，把她送到後院的一處廂房，就走了。
    林木犀忐忑不安地進去，入門就是八折雕填戧金嵌琺琅屏風，線條流暢，富麗堂皇，再往裏，就是女子梳妝台，放著紅木嵌螺鈿鏡匣，鸞鳳呈祥紋的銅犀牛望月鏡台，那位公主一身金黃色宮裝，漆黑的發束成元寶發髻，戴了金玉鳳冠，淩厲的鳳目抹了紅色眼影，更襯得那張妖嬈的臉盛氣淩人，美不勝收。她歪坐著，一腿蜷起，把地方讓給一把銀光雪亮的長刀。
    林木犀一愣，居然是見過的人，竹林裏那位天資卓絕的有錢大小姐。大小姐拿著一塊絹布沉默地擦刀，慢慢轉過頭，一個眼神就能讓林木犀兩腿發顫，站坐不得。
    她自小跟著師父在現世修行，追隨大流進了學校讀書，班上的小姑娘個個形容美麗活潑可愛，襯得林木犀就是一個陰黑潮濕角落長大的醜蘑菇焦木耳，實在入不了別人的眼，口舌也不利落，被學校的學生排擠無視，最嚴重的就是那個漂亮似小仙女的同桌，久而久之，林木犀見到漂亮強勢的女孩就發慌發抖。
    沒想到這位不僅是最有錢的宗門大小姐還是一國公主，龍泉山莊不愧是最大關係戶，居然跟皇室有關係。她現在要是跑，隻怕更倒黴。
    她不說話，林木犀也不敢說話，隻好這麼僵著，直到那六個女孩嘰嘰喳喳地走進來，才叫這古怪停滯的氣氛緩和了些。
    先開口是寒青青，她喲了一下，湊到林木犀麵前看了看，“上次看你泥猴子的打扮，沒想到長得不錯，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很好。”
    人人都鼻子是鼻子眼是眼，林木犀沒覺得很安慰。
    反而是現在被七個漂亮女孩看著，她幾乎要靈魂出竅大腦發白。
    沒看見大小姐擦刀的手都停下來了嗎？你們別看著我趕緊去勸勸大小姐饒我狗命吧。林木犀咽咽口水，“各位姐姐抓我回來，是有什麼事嗎？”
    “找你來當然是有事了。”寒依依哼了一聲，“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可是從林家村出來的。”
    林木犀明白了，看來是大小姐找未婚夫去了村子，從村民那裏知道自己，她點點頭，“我叫林木犀。”
    寒依依笑了，“這取得什麼破名字。”
    大小姐這才開口，“那十年間，林家村可有外人來過？”
    她的聲音好像冰雪埋的紅梅，山泉淹過玉石，讓林木犀的背一陣清顫，頓時打了個一個激靈，最美的才是最危險的，在場中沒人比這位大小姐公主還漂亮，自然沒人比她危險，堅持堅持住呀——林木犀頭皮發麻地說：“沒，沒有。”
    寒千雪皺眉，“當真沒有？”
    寒依依跟著說，“你可別撒謊，我們在路上遇見了你的哥哥林大寶，你是那個村子的人，就不知道什麼嗎？”
    林木犀在這裏轉生的事情已經超出世界倫常，被有心人知道肯定是當成妖怪燒死做結。或者被有心人利用，把把自己當成實驗品折騰，現在還是穩當些好。她想起林大寶對她說過的故事，組織組織，“聽說一點。”
    寒千雪嗯了聲，“說。”
    “我家，以前住在外麵，搬到林家村之前，聽說那處有一夥修士土匪，法力高深，詭計多端，把路上遇到的旅人趕盡殺絕，最後是一對夫婦挺身而出，與賊寇同歸於盡。”
    “當真？”寒千雪聲音拔高，“然後呢，其中旅人可有活著的。”
    林木犀搖搖頭，“他們打得太，太厲害，把整片林子都燒著了，其他人來不及逃出來，都，都死了。”
    “……”
    寒青青呸了一聲，“難道那勞什子真的死了，他和小姐的婚事還在，這可如何是好，真叫小姐守了這望門寡不成。”
    寒依依瞪了她一眼，“小矮子也隻是道聽途說，都是姑爺是仙人弟子，不會那麼容易死的，興許隻是受了傷，隱居了？小姐，咱們還查不查？”
    “查。”寒千雪皺眉，“他即便是死了，也要把他的魂魄揪出來與我說清楚。”
    “是。”寒依依領命離開，其他的丫環紛紛散了，洗衣服地洗衣服，擦桌子地擦桌子，忙活地很。
    她們就這樣走了？林木犀偷偷瞄了一眼大小姐。這事情都問了，人也散了，自己是不是能走了？她咽咽口水，再瞄了一眼大小姐，她還是在擦刀，眉頭深鎖。林木犀隻好低頭，過了一會再瞄一眼，再瞄一眼。
    “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林木犀往後挪了挪，覺得自己小命可是波折多揣，大小姐先是要砍斷她的腰，現在又要挖她的眼睛，果真權勢滔天，仗勢欺人。漂亮的女孩子果真不好惹。
    寒千雪忽然就笑了，“又在心裏置喙我什麼呢？”
    林木犀一愣，難道這人還會讀心術？
    “我不會讀心術。”寒千雪翻了一個白眼，“你在那裏變了幾次臉，是個傻子都能看出你在胡思亂想。滾吧，若被我知曉你在外麵說了什麼閑話，我定砍你的手喂馬。”
    得，手也沒了。林木犀忍不住小聲嘀咕一句，“馬不吃肉的。”
    寒千雪嗬了下，“連馬都嫌棄你，你還有什麼用。”
    好吧，她是什麼用都沒有。沒想到大小姐耳朵還那麼靈，偷偷說閑話的招也使不了，以後隻能把話埋在心裏說。林木犀提前適應了下，在心裏歎了一個大氣，才哆哆嗦嗦地告辭了。
    寒依依給信人傳信，盡快把十年前林家村外那夥賊匪調查清楚，就回了府衙，準備幫著其他姐妹收拾這破爛房間安排給自家小姐休息，就看見放在書案的荷包，上麵的花紋十分眼熟，拿起一瞧，果然是那天給小矮子的回禮。
    她便出了房門，寒千雪就坐在院子的樹下品茶。樹影斑斑駁駁，落在她的裙子上跟著墨黑的發絲隨風搖曳，好像雨後花開，春暖燕回，何等的歲月靜好。寒依依心裏想著大小姐又漂亮了，把荷包遞上，“小姐你看，那個矮子把咱們給的回禮給退了。”
    寒千雪接過，靈識掃過袋子，有些意外，“少了幾個饅頭和一身衣裳。”
    “喲，小矮子還挺有誌氣，我還特地往裏麵放了一瓶九品金丹，一顆就夠他下輩子衣食無憂，他居然也沒拿。”
    寒千雪回憶那張怯生生的臉，勾勾唇，“許是他不識貨。”
    “有道理，那矮子瞧著不像是聰明的樣子。唉，拿著多好，家裏多得都放不下去了，小姐，這放回去嗎？”
    “畢竟他救了你們一命，下次再見，就塞給他。”
    “好！”寒依依接過小荷包，隨意一看，忍不住笑了，“小矮子忘記把自己的東西拿出來了，果然是個傻的。”龍泉山莊的姑娘們從不知道矜持禮貌，寒依依理直氣壯地把裏麵疊在一起的東西都拿了出來，逗自家小姐笑。
    “小姐，您看，世界上還有破成這樣的劍，喲，小矮子還有一個玉鐲子，難道是留給未來媳婦的？”
    寒千雪被寒依依的話吸引了注意，也有些好奇地拿起那隻白玉鐲子，手指輕輕蹭了一下，鐲子跟著散出一片柔和金光，裏麵好像有什麼黑影在遊動，好像一條小龍，等光暈散去，又變成了一塊普通的白玉。她皺起眉毛，“這是龍骨玉。”
    寒依依隻聽說過和田玉藍田玉獨山玉，“龍骨玉是……”
    “說是千年前龍泉山莊的老莊主退位，攜妻子雲遊四海，偶遇魔道至尊與一條真龍大戰，先祖出手相救，助真龍大敗魔道至尊，真龍化身為人，把自己一塊骨頭化作白玉贈給先祖，當做報答。”寒千雪繼續說，“傳說是如此，後來傳此玉可以助人修行，抵擋天雷，但它就是一塊普通的玉，就是好看些罷了。”
    “原是這樣……”寒依依點點頭，“這玉該是小矮子家人是從咱們莊裏買的。”
    “這也不對。”寒千雪眉頭皺得更緊，“雖然是普通的玉，但龍骨玉稀少，隻有龍泉山莊嫡氏子孫才有，從不外賣。”
    “難道是小矮子偷的。可那個矮子不像是這種人呀。”寒依依瞪大了眼睛，更加肆無忌憚掏林木犀的東西，這次拿出了幾個銅板，還有一個帖子，一同遞給寒千雪過目。
    大小姐何等富豪，看到銅板就嫌棄地別開眼睛，隻接了那個帖子，隻瞧一眼，她氣笑了，“林家村的消息何時能回？”
    寒依依一頭霧水，“大概今晚就能回，小姐，怎麼了？”
    “我出去一趟，明早把林木犀給我帶來……”寒千雪獰笑著，攥住那個鐲子和帖子大步回了房間，沒等寒依依反應，她已經換了衣服騰空走了。
    另一頭，睡了兩天樹枝的林木犀大早上是被搖醒的，好在她天賦異稟，在樹上幾乎轉了一圈還沒掉下來，而是鬧醒了。
    隻見天空青藍，太陽還沒出來，勉強可見街道湖泊的輪廓，和樹下黑壓壓的人頭。
    人頭下麵是清一色的盔甲，大刀，為首的捕頭怒喊，“大膽小賊，居然窺伺公主美色，對公主意圖不軌，你該當何罪。還不束手就擒，下來受死。”
    林木犀被嚇醒了，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昨天還是偷盜財物今天就變成了調戲公主，貪財好色，兩樣都給她湊齊了是怎麼回事？
    於是乎，林木犀再次五花大綁地被送進府衙後院，再次進了那個房間。
    屋子還是那個屋子，但是陳設完全變了。外麵擺著數百牡丹花，裏麵是金銀玉石，原諒林木犀沒見過世麵，實在認不出哪個是哪個，隻能感覺這些東西都很貴，比如大小姐屏風上掛著的金絲流蘇，把她賣了隻怕都買不起裏麵的一根線。
    加上今天的罪名，林木犀有些忐忑，心裏想大小姐是不是不準備做人，而是要下手把她剁手剁腳燉一鍋嗎？
    走進去一看，大小姐如昨天一樣坐在梳妝台前，她看著剛回來，穿了一身黑底紅蓮紋的勁裝，漆黑長發束成一個馬尾，似一把出鞘的長劍，寒氣逼人，盛氣淩人。大刀就背在身後，手裏拿著一個厚厚的信封，封口是開的。
    她擰著好看的眉，“你叫林木犀？”
    “是……”
    “家裏還有什麼人嗎？”
    林木犀咽咽口水，這是在擔心砍了自己會不會有人報仇？“有，家裏還有娘親，兩個哥哥。”
    “你哥哥就是林大寶？”
    “是。”
    “為何他們叫大寶二寶，你叫木犀？”
    “咳咳，我娘說女孩子不能當小三。”
    大小姐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小三有不好？”
    這要讓她怎麼回答？
    好在大小姐沒有追問，“你在家裏不受寵，所以才跑出來的？”
    “大哥對我很好，隻是他要娶親了，家裏有個我會惹新娘子不高興，我就出來走走，很快，很快就回去了。”林木犀挺挺胸脯，表示自己也是有家的人，可不能隨便揉捏。
    “哦——”寒千雪拖了一個長音。
    林木犀眨眨眼睛，她說得有那裏不對嗎？“有何不妥嗎？”
    寒千雪一臉“無語”的表情看了她一下，又拿出來一個鐲子。有點眼熟，林木犀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摸了個空，這下她確定了，那是她的鐲子。“這是我的鐲子。”
    “誰給的？”
    林木犀隨口胡編，“我娘給的。”這話可不是騙人，就是林大娘讓大寶給自己的，說是原主爹娘的東西，她代為保管了些年。
    “那我問你，你可認識我？”
    林木犀一頭霧水，迷糊地點點頭。
    “認識就好。”寒千雪嗬了下，好像她終於說了句實話，又問：“這個鐲子，你不是留在收納袋不要了嗎？”
    大小姐的笑看著很危險，林木犀縮縮脖子，小聲地說，“不小心忘記了。而且大小姐不像是缺這個的人，一定不會收回去的……我能拿回來嗎？”那個鐲子她還是挺喜歡的，看著就挺貴，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寒千雪嗯了聲，臉色好些，勾勾手指把鐲子放進另一個荷包裏，“拿著，還有些別的，下次再丟了，找不到，你就別想活著回來。”
    沒想到大小姐還討厭丟三落四的人，林木犀點點頭，兔子似的搶過荷包，再跳到剛才的地方杵著。
    寒千雪抿抿唇，“今天就住下吧，免得明天找你不到。依依，把和字房收拾一下。”
    寒依依很快從外麵進來，瞪了林木犀一眼，就領了命帶他走了。
    和字房就在大小姐房間對麵，中間隔著一個小院，昨天見到的屏風，書畫，梳妝台都在這。
    所以她要是不住在這，明天也會被綁過來？寒千雪突然有些好奇明天大小姐會用什麼理由抓她。
    “好了，你就住在這裏吧。”寒依依掃了一下頭發，“有事情就喊我，我立馬去辦。”
    林木犀謝過，看著寒依依離開，就鑽進被子睡覺去了。這一覺睡到天光大亮，林木犀迷糊了一會，才想起自己還要準備考試。
    她立馬爬起來，從隨身帶的包袱拿出幾本書，頓時有些感慨，她把鐲子和劍忘記了，居然沒忘記書，自己以後可以說自己是個上進的。
    小小得意了下，林木犀洗漱了一下，窩在書案上看起書了。碧霄上境考三門，第一試最重，要求學子靜坐，首先將氣機流轉遍周身七百二十大穴，其後考官會指定任意幾個穴位，須自行選擇經脈路徑，將氣機流遍，共試五次。最後，主考會在經脈、穴位中增添阻塞障礙之處，學子須選擇是衝破還是繞過障礙，怎樣在這些障礙下盡量使體內氣機流轉圓融。
    看著很考驗學子修煉的天賦。第一關對林木犀是沒問題的，問題是後麵，考得是悟道，考官出題，請學子寫對它的解釋，也就是說要出一篇洋洋灑灑的小論文。
    以前不知道為了高考練過多少議論文的林木犀完全不帶怕的，唯一擔心自己的毛筆字太醜，考官認不得。
    最後一門對武試，考官會演示碧霄九招的一招，讓學子取一件趁手兵器，演示一遍。不僅要把招式使出，還要融進自己的靈力，大開大合，縱情天下。
    把三門試的要求過一遍，林木犀默默合上書，心情複雜，她不是怕自己考不上，而是考上了別人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