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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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文件交上去了嗎?”戴笠在電話裏問。
藍東隅回答道,“交上去了。”
“很好。”戴笠頓了頓,複而沉痛道,“委座已經在撤退計劃上簽字了。”
不同於戴笠的沉痛無奈,藍東隅反而鬆了口氣,比起毫無戰略意義的死扛,導致混亂的潰敗,不如有計劃的撤退,既拖延大遷移的時間又拉長了戰線消耗敵資。
戴笠在電話裏說道,“明天委座要在丁家橋主持戰後總結以及持久戰略,每個部門都要派人參加,你代表我們軍統代表我,過去聽一下。切記,謹言慎行!”
“明白。”
“再有,商華一直在你身邊?”
“是的。”藍東隅心提了起來,生怕出了什麼事自己後知後覺。
“我截獲他與美國海軍部的電報,他將租用美國一艘登陸艦艇,以英美關係為保護傘,運送一批美方軍火到香港。”
“他租用美國的登陸艦艇?”藍東隅撐著桌子壓低了聲音,“是夫人批下去的錢嗎?”
“正是如此。”戴笠說道,“夫人總歸不放心外人,你跟著去。”
“我需要帶人嗎?”
“不用,他有雇傭兵。無論遇到任何事,切記不要莽撞出頭,一切以監視為主。”
“明白。”
第二天,丁家橋。
國民政府所有部門的代表一一到齊,在蔣介石入座後,他們才圍著十米長的長方形桌子一一落座。
軍方的人統一坐在一側,每個人的軍帽沿著一條直線擺放,顯得嚴肅又高貴。
先是軍政部的部長何應欽陳述撤退的官方部署,然後又總結撤退戰略意義,“這次戰役雖然我們戰敗,雖然我們付出了極大代價,但是我們為中國民族工業內遷爭取了時間。它讓世界清楚地看到中國政府的立場:不再放任日本將其領土一塊一塊侵吞,中國絕對不會向日本投降。”
等何應欽發言完畢,蔣介石起身,開始他的憤怒之言,“鬆湖戰役為我國軍隊第一次軍種和諸兵種之間大規模協同作戰,在座的都已經看到了,協同效果很差!步兵逼坦克衝鋒又不予以掩護,結果坦克被日軍全部擊毀!步兵失去坦克掩護後攻堅傷亡慘重,甚至出現一個營部隊擠在一條街內被日軍堵住街口全部擊斃的悲劇!”
陳將軍起身道,“委座,情有可原啊!在此役之前,各地軍閥分散,步兵與炮兵、戰車協同作戰的訓練從未做過。”
“想我以5師之眾,對數千敵陸戰隊實行攻擊,竟未能奏效,實在是當時部署種種不當的緣故。”
蔣介石語重心長,“在座各位可曾聽過這首詩:他人騎大馬,我獨跨驢子。回顧擔柴漢,心下較些子。”
他停頓了一下,環顧在座的高官們,緩緩說道,“日本人就是那騎大馬的,是,論武器我們確實不如人家,我們是什麼呢?我們就是一跨毛驢的,我們唯一的優勢隻是人多,你們再看看共/產/黨,他們是什麼?他們就是戰場上最吃力的擔柴漢!打起仗來,平心而論,他們的條件比我們艱苦太多,可是我能以此寬慰嗎?不!我以此為恥!擔柴漢們打下了平型關,打破了日本不敗之妄想,我們這些跨驢子的呢?丟掉了平津又丟掉了寧杭滬!”
一掌拍在桌子上,坐在前端的官員們的杯子濺出茶水。
藍東隅的胸口像是被大石壓住,有的話他不吐不快,“報道委座!”
藍東隅起身行軍禮,“鬆湖戰役堅持到今天,戰事久拖不決已經大出日軍意料。據我軍統情報所獲,日本陸軍大臣與海軍大臣多次爭執,日本內閣已起內訌。日軍雖然憑借裝備和武器優勢,將我軍攻擊一一擋回,但是我軍依舊前赴後繼、英勇無畏地頑強抵抗,給了一向以戰無不勝自詡的日軍重大殺傷,實際上日本進展卻並無多少。我們雖敗而不亂!他們雖占領但非征服!”
“好一句雖敗而不亂、雖占領但非征服!”蔣介石擊掌幾下道,“你就是雨濃的學生藍東隅嗎?”
“是的。”
“很好,我聽說過你和康澤在江西時搞別動隊的功績。後生可畏。”蔣介石點點頭,又把頭轉向政界,“關於此次撤退,你們政界如何看待?”
中央組織部部長陳立夫剛準備站起來發言,馬上被蔣介石按下去,“我曉得你們的事,會後再議。”
陳立夫隻好坐了下去。
陳果夫是陳立夫的哥哥,他們兩個是民國四大家族之陳氏家族的開創者,也都是國民黨CC係的首腦,CC係與軍統曆來不對盤,眼下委員長明顯偏心於戴笠所領導的軍統,此時,他也不好起來說些什麼。
民政局局長站起來說話了,“委座,戰場上犧牲的烈士太多,我們登記在冊需要發放的撫恤金就是一筆巨款,目前我中央銀行——”
“好了!”蔣介石揮了揮手,插進話來,“我在這討論軍事,你們政界要曉得配合,這些事你私下與財政部長商議。那些沒有登記撫恤金受益人的烈士,我們隻好……還有那些已經西遷、找不到人的家屬,我們也隻能……”
財政部部長宋子文馬上應聲道,“是!”
“現在是戰爭時期,物質緊缺,你們政界的人要把握兩件大事,一是有序組織大遷移,二是金融係統的戰時操作、運營必須有效啟動。”蔣介石轉頭看向軍方這邊,“下麵,我們來總結一下鬆湖戰役的教訓。”
作戰指揮中心的毛將軍第一個發言道,“剛才委座說了第一個裝備落後,武器不足,我毛某人再來說說第二個,人心不齊。”
人心不齊這句話一落地,全場鴉雀無聲。
對麵宣傳部的人起身道,“是我們宣傳動員不到位。對不起前線將士!我一定……我一定……”
毛將軍繼續說道,“在日本各種火炮、飛機的集中猛烈轟擊下,大場失守,第十八軍幾乎全軍覆沒,師長朱耀華悲憤難當即拔槍欲死,幸而被下屬奪下。大場丟失,全線撼動,賽克特防線實際上已經被突破。我們第三戰區隻得作出放棄北站-江灣陣地之舉。中央軍部隊已經撤退到蘇州河南岸,左翼軍也已經奉命轉移。最痛心的是蘇州河以北的陣地——”
何應欽突然高聲製止毛將軍,“夠了,毛將軍,你這是在懷疑委員之決策嗎?”
毛將軍瞪了一眼何應欽,“我毛某人一心為國天地可鑒,我實話實說,蘇州河以北的陣地不過是做給外國人看,為的隻是在日內瓦會議上對日提出控訴!實際上沒有任何戰略意義!報紙上鋪天蓋地刊登八百壯士英勇事跡,轟動中外,振奮人心,那又怎樣?錯了就是錯了!毫無戰略意義的堅守、五千人對四百人的懸殊,這本是一場沒有必要的犧牲。”
“毛將軍!”蔣介石聽不下去,開口道,“這樣的安排有著不容小視的政治意義。而且現在我們不是討論這事的時候。”
“我是軍人,本不應該過問政治。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下,我——”
蔣介石第二次打斷他的話,“毛將軍!”
毛將軍重重噴出一口氣,像是一頭憤怒得要發瘋的老牛。他一屁股坐了下來,不再言語。
藍東隅心裏有了底,他已經料到,不出幾日,這位令他心生佩服敢怒敢言的毛將軍,將會以各種千奇百怪的名義死在軍統的刀下。他心裏歎了口氣,隻希望這項暗殺任務不要落在自己頭上。
以泡妞的名義混出朝天宮的商華,坐著黃包車繞了幾個大圈子,甩掉了尾隨的軍統特務。
下車後,給了小費。西裝外套被他整齊地搭在手臂上,另一隻手拿著兩張電影票。
商華站在電影院大門口,電影院馬上就要放映《秋之戀》了。進場的觀眾陸陸續續都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電影開始十分鍾,黎莉到了。
他們約定的見麵時間就是《秋之戀》開場後的第十分鍾。
坐在最後的排的座位,黎莉在盤起的發髻裏取出一支簪子,放進商華口袋。
商華心領神會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會議情況都在裏麵。”黎莉附在他耳邊說道。
這時候如果有誰回頭看他們一眼,隻怕會以為他們湊在一起接吻,有傷風化。
“你那個藍少校也在其中。”黎莉揶揄地笑了笑。
“哦~”商華說道,“他職位不高,管的事還挺多。”
“戴笠很信任他。”
“雲初同誌犧牲的事,組織上知道了嗎?”
“知道了。”
“你沒說是怎麼死的吧?”
黎莉神色尷尬又憤怒,“我隻說是槍決。”
“他很勇敢。”商華說道,“死前他把‘大黑天’的情報傳出來了。”
“那太好了!”
“我已經安排朵黛去完成這個任務。”
“在重慶?”
“對。”
電影結束後,他們像一對情侶一樣手挽著手走了出來,最後分別時,商華見黎莉神色憂慮,問道,“怎麼了?舍不得我?”
黎莉輕輕推了他一把,作出打情罵俏的樣子,“都什麼時候了……”
黎莉垂下眼眸子,“冬雨,你真的不考慮加入我們——”
話還沒說完,商華已經抬手掩在黎莉唇上,他摟過她,吻了吻她額頭,“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