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小周因為沒有陪奶奶唱完這出戲，真的給扔進了庵——慈姑庵。
     小周扒著門檻死活不肯進，老太太看著這悲愴的一幕也心下不忍起來。
     “乖孩子你聽奶奶說，這次夕陽團要去海南島一個禮拜，留你一個人在家我實在不放心，你看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指著你給自己做頓飯還不把屋給燒了！這裏的住持師傅人很好，把你交給她我也好放心。”
     門子師傅已經提著小周的行李在冷風裏看了半天戲。
     “奶奶！”小周看看身後的小寺廟，門裏黑洞洞的，院子都不知深到何處，心裏一陣怕，“我去同學家住！”
     老太太為難地看著自個兒孫女：“丫頭，大半夜了，你正經同學都睡了，不正經的我也不能讓你去啊！先住一宿唄？”
     “那你幹嘛半夜把我帶著兒來！”
     “我馬上就起飛啦！夜裏機票便宜啊！”
     “奶奶！”小周忿忿咬牙，“你果然不是我的親奶奶！”說完就流著兩行清淚搶在門子師傅之前衝進了庵內，門子師傅回頭衝著老太太一賊笑，笑得人一哆嗦。
     小佛堂前跪著一個人，小周知道她並不是個尼姑，因為她有頭發，長長小馬尾辮兒。
     “住持師傅，老周太太的小孫女來了。”門子師傅是個三十幾歲的婦女，眉目清秀，並不是本地人，也不知說的是什麼地兒的方言。
     跪著的住持師傅輕輕嗯了一聲。
     小周在熟人麵前是老虎，見了陌生人就立馬成小貓，聽說這是住持，不由聯想到武俠劇裏德高望重的老師傅，也呐呐地喊了聲大師。
     “大師”慢慢回過頭，範兒十足。
     小周一看就傻眼了，這哪兒是什麼大師啊，整個一丫頭片子，撐頂和自己一般大。這位主持師傅眼睛亮亮，給小周笑了一個：“貧尼法號靜慧，施主就這麼叫我吧。”
     “靜、靜慧師傅。”
     “嗯。”靜慧小丫頭點點頭，“門師傅，你帶小施主去客房吧。”
     門子師傅就姓門，這個地方果然簡單方便一塌糊塗，小周跟在門師傅身後，無聊地打量著慈姑庵裏一切。這裏麻雀雖小也算是五髒俱全，白漆刷的牆還算幹淨，青瓦鋪陳得整齊，隆冬時節裏隻有鬆柏蒼翠，剩下的僅是枯枝萎葉了，讓這素雅幹淨的地兒多了一分肅殺。兩人穿過供奉殿閣，繞過浮屠靈池，便見到了比丘尼的廂房，香客的住處離這兒不遠，幾十步路的功夫也就到了。
     門師傅把小周領進屋，順手開了燈。
     小周根本用不著環顧，一目了然啊。一張床，一張桌，一張凳，連量詞都不用換一個！
     “小周施主，這裏就是你的廂房了。”門師傅說話還帶點兒古意，若不是這裏看起來還算正常，頭頂上小燈泡還亮著，小周會以為自己穿越了。
     門師傅又說：“出門右拐就是公共浴室，洗漱用品帶了嗎？沒帶也不打緊，回頭我給你從主持師傅那兒拿一副來。住持平時倒賣點兒日用品到附近跳蚤市場，賺點零錢填補庵裏的開銷。”
     什麼尼姑庵和尚廟不是應該香火鼎盛的麼？怎麼還需要住持去跳蚤市場倒貨呢？小周想起她家鄰居老奶奶以前花了十幾萬在當地一座小廟裏捐了一條門檻。
     門師傅像是知道小周想什麼似的，笑盈盈道：“我們庵小，就我和住持師傅兩個人，這裏又偏僻，很少有香客來進香，更別提香油錢了。”
     “哦。”小周識相閉嘴，拾掇行李準備早點洗洗睡了，明天還上班呢。
    
     小周從未這麼痛恨過自己認床的習慣，害得她第二天掛著兩隻熊貓眼去到單位，顧漢生一見她就嗤啦一下笑開。
     小周怒視著這個為老不尊的，牙齒咬得嘎嘎響。
     今天上午是全院大會，顧漢生居然也跑去參加，搞得跟個外援似的。
     市裏最近大搞整風運動，一批大小官員紛紛落馬，領導們認為推進黨風廉政工作任務依然艱巨，故此各個轄區的各級機關為深刻貫徹落實文件精神，全情投入開展大會小會。
     顧漢生在席間差點沒睡過去。
     王科在一邊好笑地看他，說，誰讓你要來的。
     他本不在編內，社招文職人員壓根兒不必來受折騰。
     王科這人色大膽小，人盡皆知，但顧漢生念著此人一向沒什麼架子，所以也樂得和他相處，時間長了嘴也滑多了。
     “反腐倡廉人人有責，學習文件，聽領導訓話，可以提高自己的政治素養嘛~”
     “喲！”王科低聲驚呼，“說！你小子什麼時候背著我提高的覺悟？”
     顧漢生小聲跟他嘻嘻哈哈插科打諢了一番，打起十二分精神繼續聽報告。
    
     下了會已是飯點，顧漢生照舊和王科一道吃飯，問小周要不要一起，她說自己正值修行不沾葷腥。
     怪事！
     和領導吃飯最討厭的就是不停地會有人真的或是假的路過，然後和你身邊那人打個招呼。王科好歹也是一正科級，雖說極有可能臨了他退休這職稱也不見得會上漲，但不大不小也算是個官。好在顧漢生本就一副爛心腸，日子一久也見怪不怪。
     這不，那個誰誰誰打完招呼走了還丟來兩棵煙，顧漢生知道自己是沾了王科的光了，可他一點也不稀罕，愛誰誰抽去。
     王科騰出手來轉動煙身，把上麵的字兒朝顧漢生眼前一亮：“貴滴很！”
     顧漢生本就不抽煙，對這也不甚了解，搖搖頭繼續吸麵條。
     王科笑他：“吃飯不用急，慢慢來，工作也不用急，慢慢來，都是你的，不跟你搶。”
     顧漢生吞下麵條，一張嘴油光可鑒：“科長你這違背文件精神，領導說要快，你卻說慢慢來，你這是阻止我進步！”
     王科訝然失笑，說你小子還想進步？
     顧漢生用力點頭，又含了口麵條的嘴裏吐出來的音節練不成句，讓王科哭笑不得。
     “哦拉孫真連扣孤無雲。”
     “啥？”王科大聲問。
     旁邊一嬸插嘴搶道：“他說他打算今年考公務員兒！”
     “行啊小子，你要是過了本市及格線，報本單位，我跟領導說，把你要進來！”王科拍著胸脯保證，本來嘛做生不如做熟，一樣都是招人，不如要個知根知底熟悉業務和工作環境的。
     顧漢生得了王科保證，心裏更是樂開了花，當下發條短信告訴方震這個好消息。
     也是怪事，自己幹嘛先跟姓方的說呢，應該先跟爹娘報備才是吧？
     那邊方震也是回得極快，說這麼好事兒呀，晚上咱們麵談吧！
     顧漢生心想不用了吧，怎麼夜夜往我家跑啊，也忒勤快了點。轉念一思量，也是同誌們對自己的關心呐，難得有人不嫌棄他性格涼薄沒心沒肺，還願意跟他膩在一塊，又是鼓勵又給做題的，自己也該表現得熱乎些好鞏固革命友情吧。
    
     小周今天班下得早，可一走到慈姑庵門口就頓感無力。
     奶奶啊……
     推門進去發現裏麵空無一人，雖然本來也就倆。
     門師傅做好了晚飯在灶台上鍋裏焐著，她說今天要去市場擺攤，會給她留飯。
     嗯，真香！累了一天的小周使勁嗅著飯菜的美好氣味，也隻有吃飯和yy的時候她的幸福感才會爆棚。
     她一個人吃過飯，無所事事便在慈姑庵裏亂逛。
     大雄寶殿真是出奇得簡陋啊！那個是如來佛祖麼？金鑄佛身都脫落了啊……這是什麼箱子啊裏麵居然連個鋼鏰兒都沒有啊……她轉啊轉啊就轉到了靜慧師傅廂房門口。哎呀你說一個年級輕輕的小尼姑，哦不，她也不能算是尼姑，她的房間會是什麼樣子嘞？小周好奇死了，忍不住推門走了進去。
     雖然和客房一色的簡單裝修，可為什麼住持師傅的房間有電視有電腦還有一張粉紅色的公主床啊！她不是帶發修行的嗎？！她不是生活拮據嗎？！
     小周手賤兮兮地不知往哪兒一摸，電腦屏幕一下亮了。
     “嗯？什麼東西？”小周湊近看，“這些照片好眼熟啊……不是機關內網的那個帖子嗎？哇，還有些沒見過呀……”
     “咳咳……”小周猛然回首，那靜慧師傅赫然就站在門口，也不知已經在那兒多久了。
     侵犯隱私被抓個正著？法學科班出身的小周頓感不妙，一臉心虛亂找話題：“啊？哎呀靜慧師傅你這麼早就回來了啊？今天和門師傅去市場擺攤了嗎？生意好麼？手裏什麼呀重不重啊我來幫你拿吧……”
     小周急急忙忙過來拿靜慧師傅手裏的袋子，卻笨手笨腳讓它“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警、警服？”小周吞了吞口水，看了看地上掉出來的東西，福至心靈喜道，“哦！你就是‘我是小片兒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