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初場——開幕 第六場 二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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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後院中,潮汐又一次坐在小湖中間的亭子裏。她懶懶的趴在欄杆上,不停地向旁邊兩個站著的人念叨:“好了啦,我已經好了。你們幫我辦手續,讓我出院好嗎?”
諾麗卻是一臉的堅定,道:“不行!你的身體要的是修養,修養!”潮汐這丫頭,自從前天寧夏陌來過之後,身體痊愈的速度簡直隻能用神速二字來形容。難道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哈哈。諾麗心情大好的瞟了一眼站在旁邊酷酷的肖灑,雖然他並不愛我,可是現在,他最喜歡最適合的人,卻隻有我。
一向冷淡的潮汐,可能是因為與寧夏陌見麵不久,愉悅的心情還在,竟鬼鬼的看著肖灑。諾麗的死穴是什麼?當然是肖灑,隻要他答應的事情,諾麗是不會反駁的。“肖灑大哥!你幫我去說一聲,怎麼樣?”
肖灑凝視著趴在那裏,笑得和孩子一樣燦爛的潮汐,心神沒由來的一陣恍惚。和她一樣,她也是一看到那個人,就會笑得像個孩子。“恩。”肖灑順聲就應下了,然後十分迅速的拉著諾麗去辦出院手續。
諾麗有些不滿,心中也隱隱的感到不安。但她還是順從的跟著肖灑踏上小橋,她記得他以前從來不進醫院的。她記得,他以前從來都不會這麼輕易答應某個人事情的。她記得,他從來都沒有愛過人……所以,我隻是想太多而已。
他們兩個的背影一消失,潮汐立刻從兜兜裏把手機掏出來。深藍色的屏幕中,赫然出現在第一位的,依舊是寧夏陌。她咬著嘴唇凝重的按下撥號鍵,許久,手機裏響起的,卻依然是那個聽了許多遍的甜美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這才是潮汐急著出院的原因。幾天了,寧夏陌的手機與專機始終是無人接聽,並且從昨天開始,他的手機就一直處於關機狀態。不可能他前天才來見的自己,此時就變卦要把自己推離。我要去找他!潮汐輕輕地咬著下唇,蒼白的臉頰浮現出了一絲極淡的血色。不那麼健康的潮紅,似乎預示了些什麼,她莫名的焦躁起來,心裏隱示著對某些東西的不安。
的確,寧夏陌已經兩天沒有去過學校了,此時的他,還是蒼白的躺在床上。幹裂的嘴唇上,連唇皮都焦躁的卷曲著。整個人,仿佛已經虛脫得隻剩軀殼。恐怕,這種後果是連他自己也沒有預測到得,不過再讓他選擇一次。他還是會毫不猶豫的脫了那件校服外套,然後在有些冷瑟的秋風中,等待一個女人的轉身。更何況,他等到了,女人回了頭,女人說愛他。那麼,對他來說,這一切的病痛就不算什麼了。
陳醫生站在寬大而雅致的床邊,俯身用軟墊輕輕拖起寧夏陌的手。兩天了,他的眉毛始終不曾平複。少年原本就虛弱的身體,受到這場風寒後,就好像被牽引出了以往所有的舊疾。舊疾,對這樣一個17歲的男孩,我竟然用了舊疾兩個字眼。陳醫生微微的歎著氣,即使安撫好了張姨,自己也有把握治好這孩子,卻總是,忍不住的揪心。少年的症狀是作為一個資深醫生的他所能夠預見的,可是。少年每每醒來時,臉上掛著的蒼白溫暖的笑容,始終,令這個見多識廣的醫生從頭頂酸澀至心裏。
他收回脫題的思緒,凝神在少年手上尋找打點滴的血管。才剛一望,手上用來使血管浮現的橡膠管便被他歎息的放到一邊。這孩子的手,蒼白得連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寧家的那高聳的圍牆外,潮汐穿著白色的秋衫和深藍色牛仔踟躕不前。她遲疑著,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身份走進這間華貴高雅的別墅。寧家,原來是這樣的嗎?她不是不明白,寸土寸金的城市,能在市中心擁有一間一百平的房子,就已經是不錯的家世了。自卑這道巨大的陰影又一次從心底升起。也不能難為她,一個被至少被百人騎得妓女,與一個近乎於完美的王子。他們之間的愛情,能被多少人所稱道,所祝福。現實是什麼?愛情的腳步,永遠也跟不上,現實的改變。
不知道潮汐在這高聳的圍牆之下站了多久,隻是,天將黑去白之際,李默澤來了。
他是被諾麗叫過來的。諾麗和肖灑剛辦完手續要去接潮汐時,她就不見了。諾麗知道,她一定是跑去找寧夏陌了,而以潮汐那丫頭的性格,是決計不敢進去他家的。所以,無計可施之下,她隻有拉下臉打電話給李默澤。
“潮汐。你果然在這裏啊!”李默澤遠遠的就看見那個清冷的女人,踟躕在冰冷的外牆。或許是因為諾麗給他打了電話,澤的臉上從一開始就掛著欣喜。甚至,衝淡了對寧夏陌的擔憂。愛情,是可以衝淡一切的吧?盡管沒辦法完完全全的消除。
潮汐淡淡的看著李默澤,說:“你是來幫我的嗎?”
李默澤沒有遲疑,立刻給予了肯定的答複:“當然啊,是諾麗叫我來的。她說就猜到你會來這裏,她果然是我心中的女神啊。”
看著澤類似於耍寶的言行,潮汐的臉上掛起了淡淡的笑意,但始終還是牽掛著高牆內那個人的情況。“我們走吧。”說罷,她急忙的向前走去,但馬上,她就停下了腳步。回過頭,靜默的對李默澤笑著:“謝謝你。”
澤幾乎沒見過這個冷傲的女人笑過,但他還是揚起了笑臉。陽光英俊的少年,像是能破開陰暗的綠意,帶著令人豔羨的生機。因為,我們,都是些等待軀殼某天突然腐爛的活屍。也許,李默澤,某天,麗姐的心真的會被你照亮。就如同寧夏陌一般,占據了我整個軀體連同著靈魂。
很快,看似平凡的女傭把他們領了進去。無精打采的張姨,滿眼通紅的和這位李家少爺打了個招呼,就去向陳醫生詢問自家少爺現在的境況了。期間,在夜總會演多了各種戲碼的潮汐,始終是一副冷傲的神色。而張姨,也自動把這種冷傲歸結於小姐的矜持。然而,她心裏的陰暗卻隨著走過那種滿珍貴植物的花園,和掛滿名畫的長廊而越發盛大。
最後,推開了盡頭的那扇乳白色的大門。一眼,潮汐就看見那個少年像是斷線玩偶一般,無力的躺在堆積著白色的床上。心裏,便翻江倒海般的疼痛。驟然間,她很後悔,後悔到想此刻就把自己給戳個稀巴爛。這卻還不夠。不是因為別的,隻是為自己前些日子,那些自以為是偉大的任性而後悔。那個時候,他看見自己的模樣,也許比我現在還要心痛吧。我招惹了你,卻讓你變成了這樣。
在潮汐還未反應過來時,走在前麵的李默澤,便驟然發現後麵傲然的女人。眼淚,如決堤後積壓已久的湖水,傾泄而下。深刻的黑色瞳孔裏,隻有床上那個少年的影子。李默澤突然淡淡的笑了起來,輕聲走出了這個房間,把門緩慢的帶上。夏陌,我現在才相信,你愛的這個女人,很愛很愛你。
是的,以前這個陽光的少年並不是如何的相信,這個隻因為一個簡單的溫暖微笑,和有些狗血的一見鍾情橋段,便在第二次見麵時就說出愛情這兩個字的女人。其實……
李默澤靠著門,為自己過往的幼稚思想感到徹頭徹尾的可笑。其實,自己又何嚐不是僅僅因為一首對別人來說簡單的歌,和一個略微蒼涼的眼神,就許下了愛情。並且,說是會一直守護著的愛情。夏陌,看來這次,我要好好的謝謝你這小子了。若不是你,我恐怕永遠不會和諾麗搭上話。那麼,祝你們好運。
門內,潮汐依舊還在癡癡地望著那個單薄的美好少年。上帝,或許真的是偏愛美好的人吧。所以,總是會那麼早,就急著想把他們給召喚上天堂。這樣,並沒有什麼不好。我一直認為,能夠早早死去的孩子,都是美好的。因為太美好,上帝舍不得讓他們被塵世所汙染,於是才會帶回天堂。多好,像我們這種心裏早早積壓了厚厚灰塵的人,也隻能苟延著,殘喘著,活著。
眼淚一滴一滴的掉在白色的地板上,然後蒸發得不留一點痕跡。
“嗯……”少年似乎是感受到了疼痛,還在睡夢中的他,輕聲哼了起來。有些艱難的翻動了一下身體,但隨即又牽扯到了還打著吊針的手,刺痛不由得始陌好看的眉毛擰成了結。
潮汐看到寧夏陌的模樣,頓時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糾成一團了。她知道寧夏陌有多麼的怕痛,他怎麼能承受得了啊。她急急忙忙的跑到少年身邊,女人此時倉皇失措的樣子,若是讓諾麗看見,必定是要大笑一場吧。潮汐雖然並不是個如何堅強的女人,可她從來都是很要強的。除了再也無法忍耐,她永遠都不會暴露自己真正的麵目。也許,是太早就被汙垢給占據了心,但,蒙了灰的東西,才能很好的在同樣黑暗肮髒的地方,生存下去。
“寧夏陌。”女人隻輕輕喊了聲少年的名字就再也說不出別的什麼話。她哭泣著,緊緊握著少年的手,害怕他的靈魂會消失不見。我真沒用是吧?寧夏陌。我怎麼會變得這麼軟弱?
寧夏陌覺察到了有人在握著他的手,便舒展一直皺著的眉,張開了清澈的眼睛。在還未看清眼前的人時,他的笑容,就像寒冬的雪花一樣綻放開了。然而,就是這樣的笑容,卻刺得陳醫生和潮汐他們所有人的眼睛生疼。“潮汐。”少年的欣喜著女人就在身邊,臉上洋溢著溫暖的微笑。但立刻,細心地他發現潮汐臉上未幹的淚痕,他便馬上柔聲安慰:“我沒事的,赫赫。倒是你,過了幾天了?你這麼快就出院了嗎?”
在世俗中被練得伶牙俐齒的潮汐,一時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情人觀侯的問話。她有些嗔怪少年的莽撞,竟然將自己的折騰成這樣,還跑去醫院為自己擔心。這些各種各樣的情緒彙集在一起,最後,卻什麼都說不出口了。潮汐最終也隻是幽幽的歎了口氣,然後,撫摸著少年柔軟的頭發,安撫著他忘記疼痛好好睡下。
“潮汐。”少年微笑著,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女人看。臉上竟是沒有一絲的睡意:“潮汐。我想把你的眼睛畫成現在的樣子好不好?”少年躺在床上,期待的看著女人。那樣的眼神,讓潮汐想起巷子中,他說要帶自己走時模樣。她不忍再次拒絕,俯身將唇印在少年額上。長長地頭發是瀉了一地的深藍,美好的東西,總是易碎得美麗。
敲門聲鄒然響起。潮汐起身,在寧夏陌溫暖和煦的目光中將門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