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初場——開幕 第五場 一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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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的世界裏,偶爾有些細散的光線,恍恍惚惚的照著。不知它的源頭是來自何方,也無法得知,它們將要去哪裏。一些白色的斑點,在這個模糊不清的世界裏滋長著,漸漸地清晰,漸漸地放大。那是些腐敗的源頭。可,這個世界沒有白斑卻會空虛,那是種無法言喻的空虛。
空洞洞的地方,淩亂的片段,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放映的,那是些什麼鏡頭,你想敘述些什麼?冰冷的窖藏中,隻有濕漉漉的泥土,在肮髒的角落滋養黴變的細菌。一些東西開始放大,開始在泥濘的土地裏生長,占據著整個狹小的空間。白色的斑點,糾結著泥土光線黑暗,生長著,生長著……
光線,滿世界的光線……
現在,睡在床上的少年就像一張白紙一般,蒼白的被子蓋著白色的他。唯一能分辨那床上躺著個人的依據,就隻有與白色極為分明的那頭墨色頭發。寧夏陌幹裂的嘴唇,微微的張著,像是在說著什麼,囈語在夢境中的言語,誰能夠明白?
“怎麼辦?怎麼會突然之間這樣?我是不是該叫夫人回來?陳醫生怎麼還不過來!!”胖胖的張姨不停地在床前踱著步子,白色的地板也隨著她的走動發出咚咚的聲響。而旁邊那位負責打掃的傭人卻一聲不吭,靜靜的拿著一塊幹淨抹布擦拭著桌櫃。這個房間她從來都沒有進過,一進這家古怪的人家就被張姨勒令不準踏進這個房間。現在,好奇心卻在進入之後變得更重了。奇怪的有錢人家少爺,奇怪的夫人,奇怪的家庭。
張姨見傭人還在那一聲不吭的打掃,心裏的焦躁頓時變成了無名之火。全數的向這個比她地位低下的傭人,數落去:“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在那裏打掃。還不快給我去陽台看看陳醫生來了沒有!”
在張姨大聲的斥責裏,傭人隻是淡淡的放下手中的抹布。然後,她靜靜的環視著四周。白色的桌子,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少爺,白色的窗簾……這房間很少有人進,卻還是這麼纖塵不染。她一步一步的向前踏去,將手放在身上擦幹淨,緩緩將手伸向那白得讓人不忍用手去觸碰的窗簾。
“嘶……”伴隨著刺耳的聲響,窗簾在瞬間拉開。刺眼,真是刺眼。這是傭人把窗簾拉開後的唯一感受,不是因為突然照進的光線。而是屹立在玻璃門前的畫架上,那在這唯有白色的房間中,突兀的深藍。深藍色的綢布精細的掩蓋著畫架裏的內容,傭人仿佛是被那片遺世獨立的藍色吸引住了心神,愣愣的看著,眼睛眨都不眨。
“善茶!你傻了啊!還不趕緊的給我去陽台盯著!”張姨再一次對著傭人河東獅吼。善茶聽到張姨的喊聲後,故意般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寧夏陌,然後不緊不慢的推開玻璃門。
倒是張姨,飛快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天啊,少爺還在昏迷呢。我真是急昏頭了,居然大喊大叫。”
陽台上,長相平凡得讓人幾乎無法記住的女傭善茶,一直平靜的臉忽而的劃出一抹極淡的微笑。恍惚是錯覺般,善茶依舊是一臉平靜到木然的將視線穿過遊泳池、花園,直到鐵門外一輛黑色小車上下來的中年男人身上。“張姨,來了。”善茶所說的字眼簡單卻讓張姨立刻不管不顧的打開房門,快速的衝下樓去。
善茶靜靜的看著張姨出去,而後便將視線黏在了那深藍色的綢布上。仿佛,是要把那畫布看透,看看那裏麵所遮蓋的東西。她的確是在這樣做了,平靜的一步一步走向人高的畫架,伸手,將綢布輕輕扯了下來。
那雙因長年做事而粗大粗糙的手指正拿著綢布顫抖,這個女人?太像她了,即使那雙眼睛……
善茶咽了口口水,阻止自己幾乎要顫粟的身體。柔軟的畫布在她手中幾乎將要變形了,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善茶的手不停的抖,綢布卻越撰越緊!畫布上的女人正是潮汐,精致的臉龐,淡淡的神色,海藻般長長的頭發。
“不!不!不是她,不是她!怎麼可能是她,她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善茶重複的說著,越仔細看畫上的女人越不像,隻是氣質的相像而已,隻是有點像,有點而已。不可能是她!善茶稍微鎮定下來,可畫紙上那個女人沒有瞳孔的眼睛卻仿佛一直在盯著她,她忽然感覺到毛骨悚然。
“該死!”她低低的叫喚著,飛快的把手中的綢布蓋上了畫架。正在此時,沒有關上的房門外傳來張姨和中年男人的聲音。她深呼了一口氣,恢複了平靜的模樣。
張姨領著陳醫生慌慌忙忙的上了樓,心裏還是焦躁不安。少爺從小體質就弱,今兒怎麼就突然的病了?恐怕多半是那李家少爺昨兒帶少爺去什麼地方了。現在天氣早晚溫差大,少爺穿得又不多,難免有個差池。夫人今天一大早就出國去了,說是要去一個禮拜。夫人才一走,少爺就病了,這怎麼得了!
張姨不停地在心裏絮叨著,恐怕這給李墨澤聽見了,就必要喊冤了。
陳醫生聽著張姨大致說了下情況,便飛快的來到床邊。看到少年躺在床上那蒼白的模樣,他不由一陣歎息。這個美好的少年,從生下來開始就是由著他來醫治的。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寧夏陌是個早產兒,生下來的時候差點就連命都沒保住。從此以後的身體也十分孱弱,而且及其畏寒。三伏的天,也得給這個孩子穿長袖衫,現在這容易著涼,氣溫差異大的秋天,更是得千萬讓他小心。怎麼就病了呢?
陳醫生皺著眉,從隨身攜帶的箱子裏,熟練地拿出輸液管和點滴……
“怎麼樣?”張姨緊張的看著陳醫生。“我們家少爺不會有事吧?那麼好的一個孩子啊。”
陳醫生細細的給寧夏陌蒼白的手紮上針頭,抹了抹頭上的汗水,舒了一口氣,道:“沒事,沒事。放心吧。這孩子隻是著了風寒,加上太過疲憊昏睡過去,沒事的,很快就能夠醒來了。”
聽到醫生的話,張姨一直提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醫生,你也知道我們家少爺有多麼的讓人不忍心。你也是看著他父親死的,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從小就要承受這麼多。可他是這麼一個聰明的孩子啊,我其實倒寧願他能像我們家那些孩子一樣,哭一哭,鬧一鬧。可他什麼都沒做,我知道,他其實是什麼都懂的。你知道夫人,自從先生出了那檔子事,就再也沒管過少爺。但他現在,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啊。”張姨的話裏漸漸帶上了哭腔:“陳醫生,你一定要治好我們家少爺啊。他是個神派下來的孩子啊,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就再也沒有這麼美好的孩子了。”
陳醫生五味陳雜的看著這個樸實婦人聲淚俱下的哀求,他何嚐是不想治好這個孩子。身體上,他是能治好,可是心靈上,他卻沒了辦法啊。最終,他歎息的說著:“張姨,我一定會治好他的。這孩子,隻是體子虛,並不是什麼大病,隻要好生休養就行。另外,你說的那些我也都知道,我也和你一樣心疼這孩子,我會盡力的。放心吧。”放心放心,我又如何能放得下心?陳醫生心裏依舊是愁雲籠罩。
張姨似乎也放不下心,還是擔憂的看著依然像張白紙般躺在床上的寧夏陌。最後,歎了口氣,道:“陳醫生。是我失禮了。”她回頭,對還低頭站在那打掃的善茶喊道:“你還不快下去泡壺上好的茶點送過來,另外再去吩咐廚房的老王將菜做得豐盛些。”
看著善茶帶著她的抹布走了出去,張姨便又靜默的看著床上的少年。
他的少爺此時卻完全不知道,有人在擔憂著,如同流水般過去無痕的生命,正沉浸在沒有辦法掌握的幻覺中,沉沉浮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