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篇 卷三 家族(六)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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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歲的時候,我娶了夏洛特的堂妹貝絲•梅•休斯伯爵小姐。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成熟穩重溫柔體貼,而且她曾救過我的命——麗婭出事後,我曾去那個峭壁悼念她,卻險些失足,關鍵時候,是貝絲拉住了我。後來我大病了一場。病愈後,我去感謝貝絲,並向她求婚。起初父親並不同意這場婚姻,畢竟休斯伯爵家道中落,幾乎已經到了窮困潦倒的地步,但在我的堅持下,他最終作出了讓步。
自從麗婭去世後,我每周都去教堂懺悔。我覺得她的死是我造成的,正是因為我對她禁忌的愛才造成了她的悲劇。上帝帶走了麗婭,是在懲罰我深重的罪孽。我是殺死麗婭的凶手。如果當時死的人是我就好了。我是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罪人。我恨我自己。我沒有像當年承諾的那樣隨她而去,我不過是一個貪生怕死的可悲的人。因為深重的罪孽感,我活得很辛苦。可是如果不這樣自責,我將無法在沒有麗婭的世界裏活下去。
為了懲罰我自己,自從麗婭死後,大部分時間的我,都是父親的延續——一台唯利是圖的機器。我拋棄了所有的良知和尊嚴,拋棄了作為一個人的資格,和父親一起經營著運輸違禁藥品和販運奴隸的勾當。我想這才是適合我這個醜陋的人的肮髒的工作。我必須以此折磨自己,時刻提醒自己,自己的靈魂是多麼肮髒汙穢——這才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繼承了我的姓氏裏最黑暗的部分後,我發現我以前的猜測並沒有錯,伍斯特洛公爵確實是我們的同盟者——他在他的領地為我們開辟了一個港口,這樣我們的船隻便可以在那裏隨意停靠,躲避風暴和檢查。我答應把五分之一的利益分給他,但實際上,每次他分到的都不足十分之一。我是一個比父親還要精明的劊子手。在積累了大量財富之後,我會拿出一部分,捐給慈善機構——就像母親當年做的一樣。這樣這個世界上的人們就會感激我、記住我,以及我光榮而偉大的姓氏。
然而雖然我的靈魂已被玷汙,但是每當我麵對我可愛的弟弟希克洛裏斯時,我還是會教育他做一個正直的有良知有尊嚴的人,盡量去幫助那些窮苦的人,時刻把家族的榮譽放在第一位……一切都像父母曾教導我的一樣。我這樣做,並不是因為我很虛偽,隻是在這些話裏,寄托著我對他的希望,以及對這個世界的希望。雖然我也明白,最終他也會像我一樣,喪失做人的資格。
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急促的敲門聲將我從睡夢中驚醒。我打開門,女傭告訴我,有位神父突然到訪,正在客廳等著我,好像有急事的樣子。
我匆忙穿好衣服,來到樓下大廳,見到了一位麵生的神父。他告訴我,聽我懺悔的那位主教就要去世了,臨終前想再見我一麵。
雖然知道主教大人的身體越來越差,但沒想到他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終點。我懷著深切的眷戀和悲傷跟著神父來到了主教大人的住所。他將我帶到了主教大人的臥房。年邁的主教看到我,眼中閃著如同得到救贖般的光。他向我伸出了手。
帶我來的那位神父關上門,退了出去。
我走向主教。他蒼老的臉上布滿了皺紋。
“孩子,你的靈魂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已經死去。你還有機會拯救自己,你還可以成為一個高尚的人。”他喘息著說:“你的靈魂並沒有完全被黑暗吞噬,我能看到你內心善良的閃光。去解救那個孩子吧,救救那個被關在城堡東塔地下室裏的孩子。以後要走哪條路,就看你自己的選擇了。”
“東塔地下室裏的孩子?”我疑惑地重複道。
然而主教大人並沒有再解釋什麼。他的目光離開了我的臉,看向天堂,然後慢慢閉上了雙眼,微笑著說:“上帝啊,請原諒我這個不稱職的神父吧,竟然說出了別人懺悔的秘密。不過,我的良知也因此得到了救贖……”說完,他的靈魂便離開了這個世界。
安排完主教大人的後事回到城堡已近中午,我站在臥室的窗口,看著城堡的東塔。蕾西切麗是一個“口”字形的建築,四角分別建有四座塔。但是由於我的家族並不龐大,而蕾西切麗又過於巨大,所以我們隻生活在南北塔之間,其它的部分在很早以前就荒廢了。至於東塔附近,我從來都沒有去過,甚至下人們應該也不會去那邊。據主教所說,東塔的地下室裏關著一個孩子。那個孩子被關在那裏,可能還受到了虐待。他希望我去解救那個孩子。可是到底是誰,又為什麼把一個孩子關在那裏?我思索著,最後得出了結論:關押並虐待那個孩子的人,一定是父親。因為在這座城堡裏,隻有他有能力這麼做;而且自從酗酒以來,他變了很多,脾氣也變得很古怪,時常自言自語,有時我甚至覺得他似乎看到了一些令他懼怕的幻影。所以,現在的他做出任何事情,我都不會覺得奇怪。
這是一條救贖的路嗎?即使救了那個孩子,我的命運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即使背叛了父親,我還是會繼續出賣靈魂。因為我的麗婭已經不在了。所以我又何苦為了一個素未謀麵的孩子而與父親作對?況且現在我接手家族事務已有一段時間,一切都已步入正軌,父親也已經幾乎不再過問這些事了。他空閑下來後,或許為了打發無聊,便有了一些見不得人的嗜好,但是作為一個有錢有時間的貴族,這似乎算不了什麼。所以最終我決定放任父親的不良行為。因此,雖然那之後我曾數次踱步到東塔附近,但從未試圖接近過地下室。
直到有一天,當我再次踱步到城堡東塔的時候,我似乎聽到了女人的叫喊聲。我記得那一天是夏洛特的忌日。我向聲音的源頭奔去,濃重的疑慮和恐懼使我窒息,但是,還有希冀。我幾乎是跑過去的,還有一兩次差點摔倒。當我用力撞開地下室的門的時候,我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在地下室陰暗潮濕的角落裏,蜷縮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她用手抱著頭,不斷哭喊著“父親,父親……”,而我的父親,此刻正站在她的麵前,用一根沾滿鮮血的皮鞭,不斷抽打著她暗白色的身體。
雖然地下室光線暗淡,但我知道,那個被虐待的女人,是我的愛麗絲,我的麗婭。現在,我的愛麗絲,我的麗婭,就在我的麵前,被人虐待——她白皙的皮膚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血痕;因為長時間營養不良,她的眼睛凹陷,顴骨突出,骨瘦如柴——看上去就像一具骨架。看到她的樣子,我後退了一步。
父親回頭看到了我,停下了鞭打的動作。他一邊說著什麼一邊走向我,我無法抬頭正視他醜陋的臉。在無法抑製的衝動的驅使下,我把他推倒,用他手中的皮鞭,勒住了他的脖子……
這就是我的父親的結局。
我的靈魂繼續滑向沒有救贖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