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隻是走了不遠的路，看到古原街空空如也，路上有人行，卻不見舊屋留。
    若煙沒覺得什麼，雖是常流浪於此，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是走錯路了。或者又換種想法，若榆會不會又得罪了哪家人家？
    古原街實則一直有條小巷，聽老一輩人說，那小巷本來是很多人居住的，但是現在可不為人知。
    “過去過去！對！就給我站那兒！”小巷中傳來吼聲，還伴隨著幾下拳打腳踢，“知不知道你惹誰了？挺厲害啊。”話語中帶著幾分嘲諷的語氣。
    而此時默默站在小巷裏挨打的少年，正是若榆。
    圍在他身邊的是幾個高壯的男子，看這樣子也不像哪家公子，倒像是富家公子家裏“養”著的人，專門打架威脅人的那種。
    其中一人憤憤道：“說，惹誰了？”
    若魄初不語，那壯漢看到後一拳上去，指甲無意劃過臉頰，隻見一條血痕。
    “……”那人稍微冷靜了一點，繼續道：“這一拳可是有似曾相識之感啊？”
    “並無。”若魄初嘴角溢出點點血跡，下唇腫脹，痛得連吸氣，卻依舊毫不認錯。
    “……把這個不識相的乞丐打死！”
    幾人露著惡狠狠的神色，似乎都能把人一下子撕碎。
    若榆此時隻想著拖延時間，萬一姐姐回家後，那些人盯上的就是若煙。他試著用一些突出的動作，吸引他的注意，最好讓若煙安全下來。若煙願意為若榆跋山涉水，若榆也願意為他最親近的姐姐付出生命。
    此時的若煙到家了，家中一如既往的破敗不堪。突然就有些心存不安，家中若榆不見了，估計是出門要飯去了。可若榆答應過若煙，姐姐不在家時不可莽然行動的，若榆在這年紀也是天性頑劣，攔不住的。
    若煙正當愁苦之時，轉眼又發現連枯淩白也不見了，麵露為難之色，披了件外套就出門尋找。
    若魄初緊咬著牙，他知道姐姐會來救他，又不希望來救他。“阿姐回來了嗎？”他口中無意說出那個熟悉的名字，隨即用力捂住嘴，指甲幾乎鑲進皮膚，灼燒感湧上臉頰。
    幾個壯漢聽到後立即停下來，要下手當然從親人麵前下手，才是最殘忍的做法，死也要讓這個頑固的小孩死得留有遺憾。
    “你還有個姐姐？”
    若魄初自然是能聽出他這句話的不懷好意，瞬間就不出聲了，既使被打得再疼也隻是忍著不說。
    那幾人見他也不說，他們怎麼會知道若煙的去向。幾人交換了眼神，瞬間領悟。
    為首一人見若魄初不屈之樣，目光移到胳膊上若隱若現的淤青，活動了一下手腕。從下到上，每一個關節處，直至非常靈活。一隻手伸過去，遠遠隻能聽見若魄初的叫喊聲。那人這樣做，無異於在傷口上撒鹽，疼痛無比。
    “知道疼就趕緊說你姐在哪！”幾人逐漸得趣，就看著他疼得麵部扭曲，“再不說就隻能把你的手臂掰斷了……！”
    若魄初扭開遍是血的臉，嘴上的死皮都被咬了下來，這仗勢，怕是快要打死了也不會說出分毫消息。當下要麼就撬開若魄初的嘴，要麼就不玩了。
    若魄初那時年紀小，體重自然也是很輕的，一下子就被那人直直從地上拽了起來。
    膝蓋有了不少擦傷，向外溢著鮮明的血跡。被打成這樣對於他來說也是沒想到的，原本可以仗著沒爹沒娘，不和若魄初一般見識，如今倒在血泊中抹著眼淚。
    小巷外突然奔過來一位和若魄初差不多大的少年，明顯跑的比較急，豆大的汗珠順著單薄的的衣襟流下，還是氣喘籲籲的樣子。
    若魄初看有了人，也不怎麼慌了，雖然他平時看到同齡人就恨得不行，這人卻是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對方就在原地緩了一會兒，慢慢走過來。
    那幾人得意洋洋的站著，他們還以為是若魄初怕了，準備說出答案並且跪下求饒。
    突然又覺得後脊發涼，握緊的拳頭也變換成了措手無策的摩擦指尖，隨後就順著若魄初無助的目光向後看去。枯淩白就站在後麵，時不時要休息一下，換口氣。
    那幾人見了一個小孩兒，立即就打消了之前的想法。不得不說，幾人的表情變化是真的快，就那麼一瞬間的事，直接變為輕蔑的眼光，似乎被都快要嗤笑出來。
    幾人哄笑道：“怎麼又來一個？喂！你們有誰認識他嗎？”為首一人推搡了幾下其他人的胳膊，還以為是哪家小孩在家中實在呆的無聊，跑出來找爹了。
    剩著的人紛紛搖頭，上下打量著這個孩子。
    “你要沒什麼大事兒，就趕緊滾，別告訴我你要呈個英雄？”那人語氣微帶調侃，不慌不亂的撓了撓頭。
    枯淩白憤憤道：“若我沒什麼大事，怎敢闖入如此是非之地，救如此愚笨之人？”僅僅一句話，卻顯得他有條不紊，他本在鄰鎮就是年少成名的存在，又為何要怕這些人，雖說打不過，但也值得一試。他心道：這倒是個提練的好機遇。
    “說白了豈不是就是來救人的，今天這人，我是必須得教訓，若是誰敢阻攔，我今日必得雙人頭。”說著說著那人就笑了，還是很自私狂妄的笑，“我們家公子是修道之人，武力值不知比你們這種沒爹娘養的好上幾百倍。兩個人頭可不知能煉成什麼法器，我隻知，童子頭可珍貴了哈哈哈哈哈……”
    一講到和不知名公子有關的事，停都停不下來了，也是。他家少爺取得高的修為，歸根結底也算是他的功勞，必會賞賜點金銀財寶之類的。
    而枯淩白這種人，最看不得那人的目中無人，能把他的眼珠子扣下來，真是再好不過。
    “阿冥！你怎麼跑來這兒了？”
    小巷的拐角處匆匆追來一個姑娘，被幾人盡收眼底。
    “若煙姐姐……這裏……有個人。”枯淩白小心翼翼道。
    若煙立刻想到自己的弟弟若榆，朝小巷深處望了望，話說這小巷還真是長，隻能看見幾個壯漢圍在一起。若煙看見了他們，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感，還是深行一禮……
    “若煙姐姐別向他們行禮！他們在打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枯淩白的語氣明顯變重很多。
    若煙瞬間明白了，隨後即擔心那人會不會是若榆。她僵住了一霎，腦袋生硬的努力往裏看去。這時那幾人竟主動把若魄初揪出來，摔在地上，讓他跪著。
    若煙瞳孔縮小，那個全身是血的少年就是她的若榆！
    “阿榆！”她嘶聲道，及不顧形象。
    枯淩白震驚道：“他就是若榆嗎？”他沉默了不久，若煙既是他的救命恩人，對於恩人的親人，自然也是懷有報恩之情。
    幾人笑著走來，留下若魄初一人躺在小巷的深處，撕心裂肺的阻攔著。
    若煙稍稍冷靜了不少，含淚笑道：“幾位公子，你們打的是我家弟弟，若是有何冒犯，盡管我們私下解決，何必把阿榆打成這樣……”
    枯淩白道：“幾位今日打的若不是若煙姐姐的弟弟，我要出手相救，既真的是他，那我便更要救。”
    為首一人膽子還真是大，“假如三人一起上，能打倒我一人，我便使你們去，後果我自己承擔。”止不住的輕蔑感在幾人間不斷回蕩，空曠的小巷也充斥著各種的怒火。
    匕首出鞘就緒，上麵早已幹涸的血跡也暗示了許多。若是問他們人養著有什麼，那必然是留著關鍵時打架的咯。
    小巷隱蔽在街頭，很少有人會特意過來瞧瞧。這兒可傳的邪乎著呢，老一輩人幾乎都知道，好像是和清玉庭有一定關聯。誰不知道，清玉庭建造之時，正值清明，所謂寒食節。通常祭奠一些死去的故人，因此得名：“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本是叫做清雨庭，流傳了很久，現在這名字是那位桓銀箏繼承這裏後再取的。
    他說清雨和清明時節有太大關聯，不可，實在不吉利。於是通過這個詞的諧音“清玉”故以得名。
    而這條小巷呢，雖說是屬於這裏古原街，但卻也是清玉庭建造時順帶開拓的地方。
    那麼和清明有關的地方，人們總是忌憚幾分，老一輩的人還說了：“這小巷之內絕不可見血，若是見了血，那必會有人亡於此地啊。”
    亡於此地倒是沒什麼人信，不過還真的不敢任何見血。傳說曾經有一人，因為路過小巷時，好巧不巧的摔了一跤，擦傷的很嚴重，而且還是下雨天，血跡就自然而然的暈染開了土地。而且那人，過幾天再路過這裏時，當場就沒了蹤影，還是後來被人挖地三尺探出來的，全身可都腐爛了。傷口處更是被什麼東西啃得不成樣子，光是看就令人作嘔，狂吐不止。
    後來清玉庭原先繼承人主動派人封鎖巷子，十幾年過去了，早就沒人信這個不切實際的鬼故事了，封鎖符咒也自然而然的解開了。近幾年看著都沒出什麼事兒，也沒有哪些人抱著遺物痛哭於小巷外。
    若魄初有些慌亂，被迫無奈之下，隻得衝過去阻攔了。
    “阿榆！別過去，我幫你……我幫你抗！”若煙恐懼道，她隻剩一個親人，一個最信任的親人了。
    不出所料，或是本該如此。若煙被那幾人踹倒在地，女子本來是不從事於武力，再說她不是和別人一樣，並非修仙之人，怎得反抗之力。
    實在經受不住這一腳，又是不偏不倚的正中內髒。喉嚨口沾上鏽味兒，雖麵露難忍之色，卻不想讓若榆擔心，如果選擇了若煙，可能今日就是若榆的死期了。
    若煙艱難的咽下這口血，血腥味在全身上下散開，從喉嚨到胃，染上了鮮紅。
    “阿姐……！”若魄初見了若煙躺在地上，也不顧身上各種傷口和淤青，雖是連滾帶爬的過去的，傷口又碰到了不少。幾人阻攔他過去，一條小巷變得好長，一顆心變得好沉。“娘說過，不喜歡我哭，我要我姐！”最後一句幾乎是喊出來的，充斥少年時的所有情感的爆發。
    從小到大，他怎麼沒有打過架，怎麼會懼怕別人的拳打腳踢，他所懼怕的，也是惹怒他的，從來都是一句話：“你就是個沒爹娘的孤兒，你姐什麼時候死啊？”
    打架一事發生的次數眾多，從來都是若煙替他收場，她是若魄初最愛的親人，是最不想失去的人。
    “如果全世界與你對峙，姐姐也永遠幫你。”若煙常對若魄初說。
    後來若魄初知道，怎麼會是打架這種局限，是哪怕天塌了也能在他身邊的人，隻有若煙。
    “阿榆不哭了……你最喜歡爹娘了，他們不喜歡你哭……”印象中有人對若魄初說過，但記不清了，那人應該是若煙。唯獨在悲傷中安慰他，唯獨在委屈時解圍。
    幾人見攔不住這樣的若魄初，便不管他了，臉上依舊是笑嘻嘻的，他道：“既然不敢和我打，那就看你姐死在你眼前吧……”
    “滾！滾開！離我姐遠點！”若煙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生氣的若魄初，在血泊中抬頭，在憤怒中怒吼。
    “對不起……”若魄初對幾人說道，“對不起！”
    那幾人停下了踹的動作，轉頭看著若魄初，快步上前拎起頭發，使勁拽了幾下，按著他的臉摔在地上摩擦。外皮擦傷的可怕，這副樣子，怕是路人都後背發涼。
    “道歉有什麼用啊？我家小公子受欺負了，來打你是命令，又不是求求情就能放你走的，你以為你是誰啊？”那人惡狠狠道，一手脫下了靴子，往若魄初臉上按，很快就有了幾排鞋印。
    那是來自生命中的怒吼，是最後的機會去求救，若是沒人救他，也真是社會人類的險惡，令人作嘔。事不關己，高高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