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出門叉魚
    寅時剛過一刻，韓爺爺已蹲在門檻上磨他那柄魚叉。月光將他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像座風化嚴重的碑。
    我揉著眼睛往外推門時，韓爺爺他正往粗布褲管裏灌沙土——這法子能讓身子沉得更快些。
    “醒了？走吧，昨個你不是說想去抓魚，河神今兒應會賞臉，說不定能抓著大魚！”韓爺爺說話時喉結滾動，仿似脖頸皺紋裏都積著陳年的魚鱗腥氣。
    “好！”我睜著朦朧眼踩著露水跟著韓爺爺走向了蘆葦蕩。
    韓爺爺腰間葫蘆晃蕩，昨夜剩的半碗燒酒貌似把蓑衣熏出了酸味。
    “韓爺爺……”我腳底突地拌了下。
    “神仙保佑！”經過土地廟時，韓爺爺忽然停了下來，拽著我把三炷香插進了香爐，煙灰落在他有些龜裂的鞋麵上，像一群白螞蟻。
    蘆葦蕩深處傳來水鳥撲棱翅膀的聲響。韓爺爺突然壓低身子，魚叉在晨光中泛出青黑的冷光。
    “小沐，急處是魚道，緩處是窩。”他教我辨認水流道。
    說著他便扒開潮濕的蒲草，露出個半塌的草棚，韓爺爺說那是去年發大水時他搭的臨時據點。棚頂還掛著片破漁網，網上纏著幾根灰白頭發，被露水泡得發脹。
    “小沐，看好了！”
    韓爺爺示範時像張拉滿的弓：右腿陷進淤泥穩住了身子，左臂後掄出個圓弧，魚叉破空的刹那，他脖頸爆出了蚯蚓似的青筋。
    “好！”我學著他的架勢擲出，叉子卻斜斜插進了對岸泥裏，驚起隻打盹的白鷺。
    “偏了！”
    “……”韓爺爺沒說話，隻是用魚叉柄在沙地上畫圈，教我看水流折射的角度。當叉尖終於挑著條掙紮的鯽魚時，他咧開嘴笑，缺了門牙的牙床似乎沾了血絲。
    日頭爬上樹梢時，我們已經收獲了半筐銀亮的魚。遠處傳來了貨郎的撥浪鼓聲，驚散了水麵上最後一片薄霧。
    “小沐，你再試試！”
    “好。”
    我學著韓爺爺的姿勢，弓步蹬住埠頭青石，魚叉斜指水麵，三股劃出了三道寒芒。那尾赤鯉忽地擺尾，水紋蕩碎菱花——我手腕一翻，叉身如白蛇入水，破浪時驚起的水珠濺濕了前襟。
    叉尖觸到魚鱗的瞬間，鯉尾猛地拍打著水麵，我虎口被震得發麻，卻不敢鬆勁。赤鯉拖著紅綢帶掙紮，鱗片刮擦鐵叉的聲響刺耳，血絲從叉齒間漫開，像朱砂筆在宣紙上暈染。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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